尖锐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书房里只剩下“守夜人”系统终端低沉的运行声。
屏幕上的红色闪烁也随之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位于京城西郊的实时地图,一个红点正不疾不徐地移动着。
那旖旎粘稠的气氛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苏白的心跳微微有些快,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几乎让她窒息的吻,而是因为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情报。
“王副主任……”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心微蹙。
这是主管西山基地后勤物资审批的二把手,一个在系统里被标注为“能力平庸,好大喜功,有收集癖”的人物。
“鱼上钩了。”
陆枭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屏幕前,像一尊无法撼动的铁塔。
他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在经过苏白身边时,极其自然地将她刚才喝水的杯子拿起来,续满了热水,重新放回她手边。
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稳住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波澜。
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指了指屏幕上被调出的另一块分屏。
画面里,正是京城西郊,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军队物资转运站。
春日的阳光有些晃眼,几辆刷着绿色油漆的军用卡车停在空地上,几个穿着作训服的战士正从车上往下搬运一箱箱贴着封条的木箱。
一个穿着得体,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满脸热忱地同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握手。
正是李文森。
“代表加拿大华侨商会,慰问驻地官兵。”陆枭言简意赅地解释。
画面里,李文森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一口带着些微海外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真诚又爱国。
他身后,是他“捐赠”的一批物资,崭新的篮球、羽毛球拍,还有一摞摞包装精美的精装图书。
“王副主任,久仰大名!您为国家守着这么重要的地方,我们这些身在海外的华人,心里敬佩啊!”
王副主任显然很吃这一套,脸上那点属于官僚的矜持很快就被一种满足感取代,他握着李文森的手,连连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李先生太客气了,不远万里还心系祖国,这份心意,我们收下了!”
苏白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这就是陆枭的计划。
将王副主任这个“弱点”主动送到李文森的面前,让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突破的缺口。
果然,几句客套话之后,王副主任便热情地邀请李文森去旁边的休息室喝茶。
两人绕开了公事,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个人爱好。
“哎呀,王副主任您也喜欢这个?”李文森像是遇到了知音,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厚厚的集邮册。
王副主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发出的光。
“这是解放区时期的一套错版邮票,当年印刷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只流出来几套,后来……”
李文森像个真正的收藏家,絮絮叨叨地讲着邮票背后的故事,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件藏品的痴迷。
王副主任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他的视线死死地黏在那张小小的,边缘泛黄的邮票上,挪都挪不开。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他由衷地赞叹。
“您瞧,这上面的油墨,跟现在的完全不一样。”苏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声音很轻,“他开始进行心理诱导了。”
陆枭“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苏白被水汽氤氲得有些泛红的嘴唇上,眸色又深了几分。
那个草莓酱,确实太甜了。
屏幕里,李文森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了回来。
他合上邮册,满脸感慨:“真羡慕你们啊,能为国家做这么大的贡献。就说这西山基地,我每次坐车路过,都觉得神秘又敬畏。能在里面工作的,肯定都是人中龙凤吧?”
他的语气天真又向往,像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王副主任的虚荣心在酒精和共同爱好的催化下,彻底膨胀。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优越感:“哪里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不过里面管理确实严格,我们这些人,也就能在外围打打转。”
“那当然,保密单位嘛!”李文森附和着,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听说最近基地又来了一批新鲜血液?都是从顶尖学府里挑出来的精英吧?”
王副主任的防备心,在“同好”这层关系的伪装下,已经降到了最低。
他摆摆手,带着点过来人的炫耀口气:“精英是精英,但还是太年轻。就说前阵子刚来的一个联络员,姓林,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话都说不利索,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
苏白和陆枭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
“但你可别小看她,”王副主任的语气又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人家级别高着呢!可以直接跟‘苏顾问’那边对接,我们都得让着她三分。”
“苏顾问?”李文森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
“那谁知道,神仙一样的人物。”王副主任含糊地带过,显然他也不知道更多。
但他透露的已经足够了。
林敏、权限高、联络员、苏顾问。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足够让李文森这样的顶尖特工,勾勒出一张通往核心的地图。
“他的左手食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敲击桌面,频率是三短一长。”
苏白忽然开口,指着屏幕上李文森的手,“这是他在向可能存在的观察哨,传递‘一切顺利’的信号。非常老派,但也非常有效。”
“他的反侦察习惯,”陆枭接话,声音冷冽,“他选的这个休息室,窗户正对一片空地,是视觉死角。但他没算到,对面那栋楼的墙体,可以完美反射声音。”
高倍拾音器捕捉到的,正是墙体反射回来的声波。
这场看似密不透风的会面,在“守夜人”系统面前,无异于一场开卷考试。
谈话渐入尾声。
李文森在王副主任万分不舍的目光中,准备将邮册收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从邮册里,将那枚最珍贵的解放区错版邮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王副主任,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我看您是真喜欢。相逢即是缘,这枚邮票,就当是我这个海外游子,赠与祖国功臣的一点心意!”
王副主任惊呆了。
他连连推辞,脸都涨红了:“使不得,使不得!李先生,这太贵重了!”
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诚实地盯着那枚邮票,手都有点哆嗦。
李文森态度坚决,硬是把用蜡纸包好的邮票,塞进了王副主任的口袋。
“您要是推辞,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朋友!”
最终,王副主任“推辞不过”,欣然收下。他将那枚小小的邮票,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衬衫最贴身的口袋里,还小心地拍了拍,仿佛那里放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没有看到,李文森转身告辞的瞬间,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笑意。
他更不知道,他满心欢喜藏入怀中的,究竟是什么。
在那层薄薄的背胶里,一枚比米粒还要小上许多的黑色颗粒,静静地嵌在其中。
那是最新型的微型固态窃听器。
只要王副主任带着它进入西山基地外围,它就会被激活,将沿途所有能捕捉到的电磁信号、声波信号,全部记录下来。
直到他下一次出来,李文森总有办法,再“巧遇”他一次,将这枚“探针”回收。
书房里一片寂静。
苏白看着屏幕上那个精巧而恶毒的小东西,忽然弯了弯唇角。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轮到我们的‘信使’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