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内,气氛因陆枭那一番霸道至极的宣告而变得微妙。
苏白的心,被这滚烫的誓言熨帖得服服帖帖,所有的锋芒和清冷,都在这个男人面前,化作了一汪柔情似水的春潭。
“咳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被刻意压低了的咳嗽声,从舱门口传来。
是苏城。
他黝黑的脸膛憋得通红,眼神在自家妹妹和妹夫之间来回游移,既尴尬,又有一种“自家好白菜终于找到了好归宿”的欣慰。他身后,周雅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只敢从苏城的臂弯下,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去瞟那对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人。
这气氛……太要命了!
陆枭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船上还有三个“观众”。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也罕见地,掠过了一丝不自然。
他松开苏白,站直了身子,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威严的陆团长。
“三哥,”他看向苏城,语气沉稳而郑重,“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我们至关重要。我需要你,守住这艘船的外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靠近驾驶舱半步,听明白了吗?”
“明白!”苏城一听有任务,立刻挺直了腰杆,脸上的八卦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绝对服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步枪,“妹夫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陆枭又将目光转向周雅,语气虽然依旧冷硬,但已经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周雅同志,麻烦你待在后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可以吗?”
“可以可以!陆团长您放心,我保证不添乱!”周雅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虽然不明白到底要发生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关乎国家大事的凝重。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和自豪。
苏城带着周雅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将驾驶舱的门从外面轻轻关上。
小小的驾驶舱,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枭没有立刻开始,他转身,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军用保温壶,拧开盖子,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水,递到苏白面前。
“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苏白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底。她小口地喝着,水里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应该是他提前放了糖。
她喝水的时候,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风景。
“你不问我,我的‘卫兵’是什么吗?”苏白放下水杯,忽然开口问道。
陆枭摇了摇头,伸出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边的一滴水渍。这个动作,自然而然,亲昵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不问。”他声音低沉,“我只问你,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
他的秘密,国家的机密,他守口如瓶。
她的秘密,他不想探寻,只想守护。
苏白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填满了。她摇了摇头,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有你在,就不冷,也不累。”
“好。”陆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过驾驶座,自己先坐了下去。他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和臂弯。
“来,坐这里。”
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男人那宽阔如山的胸膛,脸颊微微发烫。但她没有丝毫犹豫,顺从地坐了过去,将自己整个后背,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瞬间,一股强大而滚烫的雄性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他的胸膛,坚硬如铁,却又因为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脏,而显得无比温厚。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她的后背,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是世界上最能让人心安的鼓点。
陆枭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长臂,从身后将她圈住。他的一只手,覆在她的腹部,另一只手,则与她十指紧扣,按在她胸口的位置。
他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样可以吗?”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得要命,“会不会不舒服?”
苏白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一阵酥麻,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向他怀里靠了靠。
“很好。”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样……我能听到你的心跳。”
“嗯。”陆枭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
“陆枭,”苏白闭上眼睛,开始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待会儿,我的意识会沉入海底。我的身体可能会变冷,呼吸也会变得很微弱,就像睡着了一样。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试图叫醒我,更不要松开我的手。”
“好。”
“你需要做的,就是握紧我的手,然后……不停地跟我说话。”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
“说什么?”他问。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平日里惜字如金,说一句话能用三个字绝不用四个字的男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苏白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都行。”
“你可以说我们的事,说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说你以后想做什么,说你觉得那件军大衣的扣子不好看,想换个新的……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的声音,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
“你的声音,就是我在无尽深海中,唯一的灯塔。”
陆枭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
“我明白了。”他低头,用自己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郑重,“去吧,家里……有我。”
苏白不再说话。
她缓缓地,彻底地,放空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耳边,海浪声、风声、引擎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世界上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背后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包裹着她的,那让人安心的体温。
以这心跳为鼓点,以这体温为坐标。
她的意识,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无声地,坚定地,朝着那片漆黑无光的深渊,沉了下去……
一秒,两秒……
陆枭清晰地感觉到,怀里那具柔软温热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失去温度。
她的呼吸,变得微弱、绵长,几乎到了不可闻的地步。若不是胸口还有着极其轻微的起伏,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冰冷的恐惧,再次如同毒蛇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收紧手臂,将她摇醒!
但,苏白那句“你不要害怕”,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恐慌,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如果灯塔都慌了,那她在深海里,该有多孤单,多害怕?
陆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因为失去血色而显得愈发精致脆弱的小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开始说话。
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和僵硬。
“小白……我在这里。听得到吗?”
“今天早上……炊事班的粥熬得不错,放了糖。下次我让他们多放一点,你喜欢吃甜的。”
“你……你昨天捞上来的那些大黄鱼,王班长他们处理好了。他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鱼,一条条,油光水滑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周雅好像很崇拜你,苏城也是。他说……他说你是苏家最厉害的崽。”
他笨拙地,努力地,搜刮着自己贫瘠的词汇库,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琐事,一件一件地,讲给她听。
渐渐地,他不再紧张。
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温柔。
“……那台缝纫机,我托人去催了。等到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会用,但是……我力气大,可以帮你踩踏板。”
“院子里的地,我也想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翻。你想种西红柿,我们就种西红柿。你想种黄瓜,我们就种黄瓜。要是能种出一片小花园,就更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花。”
“我以前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和这片海,这身军装,这些枪炮过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家里,会有一个小菜园,会有一个……会有一个你。”
“小白,遇到你之后,我才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好的事。”
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眷恋地,蹭着她冰凉的侧脸。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精准地,传递到了苏白的意识深处。
此刻,在三千米之下的深渊里。
苏白的意识,已经与那头被她唤醒的远古巨兽,彻底连接。
她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它的顺从,和它那跨越了千万年的孤寂。
【时候到了。】
苏白下达了指令。
下一秒,在漆黑的海沟底部,那头沉睡的巨兽,动了!
八条如同山脉般粗壮的触手,从淤泥中缓缓升起,如同最精密,也最强大的起重臂,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托住了那艘沉重的U-511号潜艇。
“轰隆隆……”
一阵无声的,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巨大轰鸣,在深海中响起。
被淤泥禁锢了半个多世纪的钢铁亡魂,在女王的意志下,第一次,被从它的坟墓中,缓缓地,托举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海蝎”号上。
陆枭正柔声说着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紧握着的那只冰冷的小手,猛地,回握了一下!
那不是苏白自己的力气。
那是一股……他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磅礴而浩瀚的力量,通过她的身体,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突击艇,都随着这股力量的共鸣,而发生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却无法忽视的震颤!
陆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里那个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女孩。
他知道。
她成功了。
他的女孩,正在三千米之下的深渊里,创造着一个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神迹!
“小白,”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震撼与骄傲,“我感觉到了。”
“别怕,我在这里。”
“你的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