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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专机的机舱内,平稳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正在万米高空飞行。

苏白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流云聚散,身心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抽离感。

仿佛随着高度的攀升,她与那片赋予她一切的深海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寸寸地拉长,变得纤细而遥远。

她怀里八个月大的陆朝汐睡得正香,粉嫩的脸颊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陆枭就坐在她身边,宽阔的肩膀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看任何文件,一双深邃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妻女。

苏白转过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视线,心头一暖。

“紧张吗?”陆枭的声音很低。

“你猜?”苏白冲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陆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坐在他们对面,已经换上一身笔挺小军装的小宝,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偷偷瞄一眼小叔和小婶,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小婶,爷爷真的病得很重吗?我们去了,他就会好起来吗?”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机舱内略显凝重的气氛,多了一丝酸涩。

苏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会的。爷爷看见我们小宝这么精神,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挺直了小小的腰板,仿佛自己肩负着什么重要的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机身轻微一震,开始平稳地下降。

“准备降落了。”陆枭提醒道。

苏白从舷窗望下去,一片灰色的建筑群在视野中迅速扩大。京城,到了。

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与海岛截然不同的空气扑面而来。

干燥,清冽,带着初秋特有的萧瑟感。

陆枭自然地从苏白怀里接过睡熟的女儿,用毛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酣睡的小脸。

苏白则牵起了小宝的手。

停机坪上,一列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靠着。

车队前方,站着一排前来迎接的人,清一色的军装,身姿笔挺,鸦雀无声。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是陆淮。

当苏白的身影出现时,停机坪上那凝滞如水的寂静,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长裤,长发用一根带子松松地束在脑后。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在周围一片深沉的军绿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就那样牵着小宝,跟在抱着婴儿的陆枭身边,一步一步走下舷梯。

迎接队伍里,那些隐藏在各处的“眼睛”,在看到这一幕时,心头都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大哥。”陆枭走上前,声音平稳。

“回来了。”陆淮的目光在弟弟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了苏白和孩子们身上,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一路辛苦了。弟妹。”

“大哥好。”苏白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陆淮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然而,就在这时,苏白的心神猛地一颤。

从踏上这片坚实的土地开始,她脑海中那股源自海洋的的宏大共鸣,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仿佛她赖以为生的某种感官被瞬间剥夺。

这让她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和不适。

可就在这份虚弱感升起的下一秒,一种全新的的“声音”,洪水般涌入了她的感知!

不再是鱼群、洋流、海潮的宏大交响。

而是一种细碎、密集、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律动。

是脚下混凝土地缝隙里,一株小草奋力生长的脉搏。

是远处白杨树上,一只蚂蚁匆匆爬过的足音。

是停机坪上每一个士兵,他们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肌肉的收缩。

更是他们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情绪洪流。

好奇、敬畏、审视、惊艳……

还有……嫉妒。

一道道情绪,如同不同颜色的丝线,在她敏锐的【生命感知】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她的能力,在离开海洋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陆地这更复杂多样的生命环境中,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进化了。

她能“听”到人心。

就在这片嘈杂的情绪交响乐中,苏白忽然捕捉到了一缕纯粹的杀意。

苏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那杀意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从不同的角落,不同的方向弥漫而来,最终汇聚,笼罩在这片天空之下。

“牧羊人”死了,但他的“羊群”还在。

苏白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她牵着小宝的手,微微紧了紧。

陆枭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侧过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苏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的嘴角,甚至还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很好。

猎物们,已经开始躁动了。

“上车吧,老爷子在家里等着了。”陆淮没有多说,转身拉开了为首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

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安保规格。

车队没有在京城做任何停留,直接穿过数道关卡,驶入了戒备森严的西山军区大院。

车内。

怀里的陆朝汐似乎是被这陌生的环境惊扰,动了动身子,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陆枭抱着女儿的姿势瞬间僵硬,一米九的铁汉,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无措。

“怎么了怎么了?是爸爸抱得不舒服吗?”他笨拙地调整着姿势,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着女儿。

苏白看得好笑,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小朝汐一回到母亲温暖熟悉的怀抱,立刻就不闹了,只是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一切。

苏白低头,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哼起了在海岛上经常唱的童谣。

陆枭看着这一幕,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苏白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掖到她的耳后。

指尖温热的触感,让苏白的歌声微微一顿,脸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风情,让陆枭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苏白一边轻哄着女儿,一边将自己进化后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般,缓缓向外延伸。

她能“听”到,在那看似平静的道路两旁,隐藏着无数双眼睛。

能“听”到,他们身上那经过严格训练后,被压抑到极致的生命律动。

更能“听”到,那张冰冷的网,正随着车队的行进,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在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

这确实是一场阳谋。

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鸿门宴。

车队最终在一栋戒备森严的独栋小楼前停下。

陆淮率先下车,为他们打开车门。

“到了。”

苏白抱着女儿,和陆枭一前一后地走下车。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这栋朴素却威严的小楼,以及周围那些看似随意站立,实则将每一处死角都牢牢控制住的警卫。

忽然,她的视线停在了小楼二楼的一个窗户前。

窗前,摆着一盆兰花。

那是一盆长势极好的建兰,叶片青翠欲滴,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可在苏白此刻的感知中,那盆兰花所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却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枯萎感。

就像一颗健康苹果的内部,已经悄悄开始腐烂。

而这份枯萎的源头,正来自摆放着它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