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灯光,照得每个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陆淮和许婧抱着睡得香甜的儿子,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李凤霞更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陆枭看了一眼大哥大嫂,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大哥,嫂子,带小宝回去休息吧。妈,你也去睡。”
陆淮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却眼底藏着风暴的弟妹苏白,最终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扶着妻子和母亲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摇篮里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绷。
陆枭走到床边,高大的身躯弯下,看着摇篮里粉雕玉琢的女儿。
苏白走到他身后,将下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背上。
“累了?”他头也没回,声音低沉地问。
“不累,”苏白的声音很轻,“就是很生气。”
她能感觉到,身前的男人整个身体都因为她这句话而再次绷紧。
“他会付出代价。”陆枭说,这是一个承诺。
苏白从他身后绕出来,站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那只用纱布随意包裹的拳头上。
纱布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她一言不发,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打开,取出干净的纱布、剪刀和消毒药水。
她拉过陆枭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圈染血的纱布。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拳锋的骨节处血肉模糊,几处皮肤已经磨破,和墙灰混在一起。
苏白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垂着眼,用棉签蘸了消毒药水,一点一点地为他清理伤口。
陆枭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摆弄。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她紧抿的唇角。
消毒药水蜇得伤口刺痛,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他的皮肤时,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我自己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苏白没理他,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却依旧轻柔。
“别动。”
陆枭便真的不动了。
他看着她为自己处理好伤口,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重新包扎好,最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下次别用手砸墙了,”苏白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墙会疼。”
陆枭的黑眸里,翻涌的戾气和杀意,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被一种滚烫的暖意所融化。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不会了。”
他懂她的意思。比起墙,她更心疼他的手。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意,却在沉默中交融。
良久,苏白轻轻抽回手,走到摇篮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
“他们想从朝汐身上得到‘数据’,验证那种精神攻击的效果。”
苏白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份‘数据’。”
陆枭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你想怎么做?”
“将计就计,”苏白侧头看他,清冷的眼眸里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
“敌人既然送来了‘礼物’,我们当然要回一份‘大礼’。”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想知道八音盒有没有用吗?我们就告诉他,很有用。不但有用,而且有大用。”
陆枭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神一沉。
“请君入瓮。”
……
第二天清晨。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海岛上。
许婧一夜未眠,天刚亮就冲进小宝的房间,却惊讶地发现,儿子不仅醒了,还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地上摆弄他的积木,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妈妈!”小宝看到她。
许婧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又摸了摸他的小脸,红润饱满。
“小宝,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语无伦次地问。
“没有呀,”小宝奇怪地看着她,“我睡得好香!我还梦见小婶婶了,她给我吃了一颗好甜好甜的糖!”
他说着,还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我还把欺负妹妹的坏东西赶走了!”
看着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许婧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另一边,苏白和陆枭的房间里。
陆枭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海军作训服,衬得他愈发肩宽腰窄,身姿如松。
他刚刚挂断一个加密电话,是打给远在京城的父亲陆振国。
陆家这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在京城悄然张开,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苏白正抱着小朝汐,小家伙也醒了,她不哭不闹,小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来,跟爸爸打个招呼。”苏白抱着女儿凑到陆枭面前。
陆枭伸出手指,小朝汐立刻用她那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还想往嘴里塞。
男人冷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和得一塌糊涂。
“陈默教授那边,准备好了。”陆枭对苏白说。
苏白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半小时后,鲨鱼岛上那间临时搭建,却戒备森严的声学实验室内。
陈默教授戴着耳机,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那个已经被拆解开的紫檀木八音盒,各种精密的零件散落一地。
陆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陈默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原本冷静的表情瞬间切换,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老师!是我,陈默!”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是陈默啊,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岛上的研究,不顺利吗?”
“不!老师!是重大突破!是颠覆性的发现!”陈默的语速极快,仿佛生怕对方不相信,“是您送来的那个八音盒!是那个八音盒!”
“哦?”电话那头,方敬儒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带着一丝学者的好奇,“一个音乐盒而已,能有什么发现?”
“老师!您不知道!它根本不是普通的音乐盒!”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八度。
“它的音律设计,内部的机械结构,暗合了一种失传的古代声学原理!它发出的乐曲,尤其是某几个特定的音节,与我们正在研究的‘深渊语’音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它……它就是破译‘深渊语’的钥匙!”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站在一旁的陆枭都几乎要相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随后,方敬儒才用一种带着些许惋惜的口吻说:“哎呀,那真是可惜了。那本来是送给陆团长千金的满月礼,一个给孩子听着玩的小玩意儿,我怎么也想不到,里面还有这样的玄机。”
“老师!”陈默的语气变得急切而恳求。
“老师,为了国家的研究,我……我恳请您,能否允许我将这个八音盒带回京城?我们需要动用国家级实验室的设备,对它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这对我们太重要了!”
方敬儒又一次沉默了。
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为难和不舍:“陈默啊,不是老师不帮你。只是那件东西,毕竟是送出去的礼物,又是件精美的艺术品,这么拆了拿去做研究,我……我不太好跟陆家交代啊。”
“老师,您放心!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陈默拍着胸脯保证。
“我会亲自向陆团长解释!只要能推进研究,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唉……”方敬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终于松动了。
“你这痴迷学术的脾气,还是跟当年一样。罢了,罢了。既然对国家有大用,一点个人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长者的宽厚与为国奉献的大义凛然。
“这样吧,你先跟陆团长那边沟通好。等过阵子你回京城,务必把八音盒带到我府上来,我们师徒俩,再一起好好探讨一下你这个有趣的发现。”
陈默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涕零。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一定!一定!”
挂断电话,陈默脸上那狂热激动的表情,在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转过身,看向陆枭,脸上只剩下肃然和冷静。
“鱼,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