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北境，本该是草长莺飞、牧民转场的时节，然而一股肃杀的气氛却如同铅云般笼罩在镇北城上空。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黎明前的宁静，一名背上插着三支象征十万火急令旗的斥候，浑身浴血，几乎是滚鞍落马，冲进了边防军帅府。
“报——！紧急军情！北蛮大将兀术哈，亲率五千金帐精锐骑兵，突破狼牙口外围戍堡，一路南下，兵锋直指朔风城！”
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镇北城！
朔风城，位于镇北城东南约一百五十里，虽非边境最前沿，却是连接数条商路、囤积粮草的重要枢纽，城池也算坚固。一旦朔风城有失，不仅大量物资落入敌手，蛮族兵锋便可直接威胁到更腹地的郡县，整个北境防线将被动摇！
边防军帅府内，一片混乱。
主帅曹雄，一位年近五旬、肚腩微凸的老将，此刻脸色煞白，握着军报的手微微颤抖。他出身将门，靠着祖荫和钻营坐上这北境边防主帅之位，多年未经大战，早已被酒色磨钝了锋芒。
“五、五千金帐精锐……还是兀术哈那个杀神亲自带队……”曹雄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诸位……有何良策？”
堂下将领顿时吵作一团。
“大帅！朔风城绝不可失！应立即调集重兵，驰援朔风！”一名满脸虬髯、名叫雷豹的副将梗着脖子吼道，他是军中少数还保有血性的将领。
但他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更多人的反对。
“雷将军此言差矣！”一位面色白皙、眼神闪烁的参将立刻反驳，“兀术哈乃蛮族有名悍将，其麾下金帐骑兵来去如风，战力彪悍。我军主力若贸然出城野战，正中其下怀！依我看，当固守镇北城，凭坚城重弩，方为上策！”
“没错！朔风城虽重要，但岂能因小失大？若我军主力被牵制在朔风，蛮族另遣偏师偷袭镇北城，届时首尾难顾，危矣！”
“况且，我军骑兵不足，仓促出战，如何抵挡五千蛮族铁骑？此乃以卵击石！”
“不如……不如令朔风城坚守待援，我等再向朝廷急报，请求援军……”
主守、主退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了放弃朔风城的建议。恐慌如同瘟疫，在这些久疏战阵的将领中间蔓延。他们习惯了依托城墙防守，对于在野外正面硬撼蛮族精锐骑兵，有着本能的恐惧。
曹雄被吵得头晕脑胀，心中更是天人交战。出兵，风险太大，一旦败了，他这主帅之位不保，甚至可能掉脑袋；固守，虽然可能丢失朔风城，但至少能保住镇北城和自身安全，到时候还能把责任推给朔风城守将不力或朝廷援军未至。
就在帅府内争论不休、几乎就要做出固守决定之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曹大帅，诸位将军，蛮族叩边，正是我辈军人报效国家、守护疆土之时，何故在此逡巡不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玄色劲装的张枫，带着赵铁柱及两名亲卫，大步走入帅府。他目光平静，步伐稳健，与堂内惊慌失措的众将形成了鲜明对比。
“镇国公？”曹雄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张枫虽爵位尊崇，但并无实际边防军职，按律不得干预军务。不过，鉴于其身份和最近在民间的声望，曹雄也不敢轻易怠慢，“国公爷有何高见？”
张枫径直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朔风城的模型上，语气斩钉截铁：“朔风城，必须救！而且，要快！”
“国公爷说得轻巧！”那名主守的参将阴阳怪气道，“蛮族五千铁骑，皆是精锐，我军仓促间能集结多少可用之兵？即便凑出人数，野战之中，如何抵挡铁骑冲阵？难道要靠国公爷那三百……‘破阵营’去挡吗？”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此言一出，堂内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显然，很多人对张枫那支规模极小、却待遇特殊、搞些奇奇怪怪训练的“破阵营”并不看好，甚至视为笑话。
赵铁柱闻言，怒目圆睁，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却被张枫一个眼神制止。
张枫看都没看那参将一眼，目光直视曹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蛮族此番南下，意在劫掠，求的是快进快出，打的是我夏军不敢野战、各自为守的时间差！若我等坐视朔风城被围乃至攻破，蛮族气焰必然更加嚣张，届时携大胜之威，四处劫掠，北境将遍地烽火，民心尽失！”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朔风城与镇北城之间的区域：“兀术哈骄狂，定然料定我军不敢出击，或行动迟缓。我军正可利用此点，出其不意！不需大军尽出，只需一支精锐轻骑先行驰援，汇合朔风城守军，依托城防，先挫其锐气！同时，镇北城大军随后压上，形成夹击之势！兀术哈见我军有备，且后方不稳，必不敢久留！”
“精锐轻骑？说得容易，哪来的精锐轻骑？”参将冷笑。
张枫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本公的破阵营，虽仅三百，却可担任此先锋驰援之任！”
“什么？！”
帅府内一片哗然！
三百步兵，要去驰援一百五十里外被五千蛮族铁骑威胁的城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去送死！
曹雄也愣住了：“国公爷，此事非同小可，您……三思啊！”
张枫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军情紧急，岂容瞻前顾后！破阵营已整装待发！请大帅即可下令，拨付我等轻快马匹，并调集大军随后接应！若因迟疑而致朔风城有失，这责任，不知曹大帅和诸位将军，可担待得起？”
他最后一句，已是带着森然的寒意。
曹雄脸色变幻不定。他既不愿出兵冒险，又怕真的朔风城失守，自己担上见死不救的罪名。如今张枫自愿率那区区三百人去“送死”，若能成，自然解了朔风之围，功劳少不了他这主帅一份；若败了，也是张枫自己逞强，与他无关，还能借此打压一下这位风头正劲的国公爷……
思虑及此，曹雄终于一咬牙：“既然国公爷有此报国之心，本帅岂能阻拦！准！即刻拨付良马三百五十匹与破阵营！望国公爷……马到功成！”
他刻意强调了“三百”这个数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多谢大帅！”张枫拱手，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赵铁柱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帅府内，众将神色各异，有嘲讽，有怜悯，也有极少数的，如雷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敬佩。
“三百对五千……还是步兵对骑兵……镇国公，怕是疯了……”
“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啊！”
“也好，让他去碰碰钉子，才知道这北境的仗，不是他那些花架子能打的。”
嘲讽的低语在张枫身后隐约传来。
赵铁柱紧握双拳，低声道：“国公爷，他们……”
“不必理会。”张枫脚步不停，目光平视前方，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宝剑，“真金，需火炼。破阵营是骡子是马，该拉出去溜溜了。传令全军，检查装备，带足五日干粮和弩箭，一炷香后，校场集合！”
“是！”
当张枫走出帅府，温暖的春日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凛冽杀气。
北蛮叩边，边军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