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老管家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拼命地试图平复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他颤颤巍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经湿透了的衣领,扶正了帽子。
然后。
他伸出两只手,分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用力地,往上提了提嘴角。
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度谄媚、又充满了恐惧的职业假笑。
“拼了!”
“为了陈家……为了这条老命……”
“演吧!”
他转过身,迈着那双灌了铅一样的僵硬双腿。
一步,三晃。
重新,走向了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吱呀——”
沉重的朱红大门,再次缓缓开启。
这一次,开得很大。
仿佛是在表示欢迎。
门外。
阳光明媚。
张正道、王也、龚庆三人,依旧站在那里。
张正道还在看松树。
王也在玩指甲。
龚庆在数地上的蚂蚁。
气定神闲。
这副悠闲的画面,落在管家眼里,却比三头六臂的魔神还要恐怖。
管家一出门。
二话不说。
唰地一下!
就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大鞠躬!
脑袋差点磕到裤裆里去!
“道……道君!!”
“王……王也少爷!!”
“还……还有这位小哥!!”
管家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风中的落叶。
“实在……实在是万分抱歉!!”
“让三位……久等了!!”
“小的……小的刚刚,那个……紧急联系了家主……”
“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卡壳了。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
但他不敢擦。
他偷偷地,抬起眼皮,瞄了一下张正道。
张正道,终于把目光从松树上收了回来。
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催促,也没有杀气。
就是那么看着。
仿佛在看一只,正在努力表演杂技的猴子。
这种平静,给了管家巨大的压力!
他一咬牙,闭着眼,把陈金魁留下的那道圣旨,原封不动地、硬着头皮地……
背了出来!
“家主他说……”
“他说……”
管家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绝望。
“他……云游四海去了!!”
“就在……就在刚刚!!”
“归期……归期未定!!”
“……”
空气,突然安静了。
管家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但他还是得把戏演完。
他哆哆嗦嗦地继续说道:
“家主……家主还吩咐……”
“三位……三位若是愿意……”
“可……可在门房……哦不!可在客厅!喝茶歇息!”
“他……他……”
“他要是……哪天游回来了……一定……一定……”
编不下去了。
真的编不下去了。
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喉咙里的呜咽。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话,是在侮辱对面这三位的智商。
也是在侮辱他自己的人格。
神他妈“就在刚刚”去云游了!
前一秒还在家,后一秒就飞了?
您家主是神仙啊?说飞升就飞升?
“噗……”
王也,实在是没忍住。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张正道。
脸上,挂着那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戏谑笑容。
“道君。”
王也调侃道:
“您看。”
“咱们这位‘魁爷’……”
“这‘云游’的时机,挑得可真准啊!”
他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天。
“咱们这刚到门口。”
“他老人家…嗖的一下,就起飞了?”
“这也太不巧了吧?”
“早知道,咱们应该提前给他发个微信?”
龚庆在一旁,也是憋笑憋得脸通红。
龚庆:大哥……这管家也是个人才。
这瞎话编的,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还‘云游’?这分明就是……连夜扛着火车跑路了吧?!
管家听着王也的调侃。
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简直是黄连拌苦瓜——苦到家了!
王少爷哎!您就别拿我这老骨头开涮了!
云游?游个屁啊!
我也知道他在跑路!我也知道这理由烂得像坨屎!
可我能咋办?!那是家主啊!那是给我发工资的人啊!
他偷偷地,再次抬眼。
看向了那个,决定着他命运的人,张正道。
家主啊家主……您这可把我坑惨了!
我面前站着的,可是那位爷啊!
我在这跟他扯什么‘云游四海’……
他会不会觉得……我在侮辱他的智商?
然后……一巴掌……把我拍进地里,当花肥?!
想到这里。
管家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裤管都在跟着颤动。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是。
张正道,并没有动怒。
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平静。
但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只是……
静静地。
看着管家。
那双眸子,深邃,幽暗。
仿佛两口古井。
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但,正是这种没有任何情绪的注视……
才最让人,感到恐惧。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管家的皮囊,穿透他的谎言,直接看到他那颗……正在瑟瑟发抖的、充满了恐惧和欺瞒的内心。
在那种目光下。
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所有的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且愚蠢。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在张正道那无声的注视下。
管家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汇聚成了小溪,如同瀑布般流下,滴落在地砖上。
“嗒、嗒、嗒。”
清晰可闻。
他的身体,抖得快要站不住了。
膝盖发软。
脊背发凉。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尊神像。
一尊,正在对他进行无声审判的神像。
他快要崩溃了。
只要张正道再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秒。
他可能,真的会跪下来,抱着张正道的大腿,把陈金魁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招出来!
就在管家的心理防线,即将彻底崩塌的边缘。
就在他准备哭喊着求饶的时候。
张正道,终于。
缓缓地。
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