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总深吸一口气，哪怕身上衬衫皱巴巴，裤子还得用手提着，依旧强行端出了视察工作的气势，率先走进了众包站的招聘大厅。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衣衫不整，但眼神里还残留着几分往日威严的中年男人。
“谁是这里负责招聘的？”
刘副总一开口，那股子发号施令的味儿就出来了。
“帮我们办理一下入职。”
大厅里几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都懒洋洋地抬起头，一脸纳闷地看着这群画风清奇的大爷团。
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连身都懒得起，随手朝着墙上那张巨大的二维码指了指。
“大叔，众包，自己扫码注册。”
大叔？
刘副总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叫他了。
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了，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把手里的老年机递了过去。
“小同志，还是你熟悉流程，你帮我弄吧。”
黄毛年轻人接过那部老年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慢慢变成了纯粹的困惑。
他把手机递还给刘副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山里出来的原始人。
“大叔，你跟我开玩笑呢？”
“这玩意儿连摄像头都没有，你怎么扫码？”
黄毛指了指自己的脸，“最关键的，人脸识别，你怎么识别？”
刘副总跟身后众人同时僵住。
他们只想着怎么搞钱，怎么把这个忘了？
老人机，怎么送外卖？
这时，黄毛年轻人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玻璃柜台，里面摆着几部屏幕有划痕的旧手机。
众人眼前一亮。
这是要给他们提供手机啊！
刚要在心里夸赞一下这里还挺人性化。
“你要是没有智能机，我们这里也卖。”
黄毛慢悠悠地报出了价格。
“二手的，质量有保障，最便宜的一千块钱一部。”
一千块？！
一个破二手手机，敢卖一千？！
“小伙子，你怎么不去抢？！”一个董事当场就炸了。
“就是！”身后的张总同样一拍胸膛，习惯性地画起了大饼，“你现在要是帮了我们，等我回到集团，城西这片的房子，你想要哪套，我送给你！”
“我送你车，玛莎拉蒂总裁怎么样？”
“我直接给你安排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
大家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黄毛愣了一秒，然后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大厅里所有骑手都围了过来，对着这群大爷指指点点。
“听见没，兄弟们！这几位连一千块二手手机都买不起的大爷，说要送我房子送我车，还给我安排年薪百万的工作！”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从隔壁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周围的骑手们顿时哄堂大笑。
“小子，你怎么说话呢！”一个董事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黄毛就要冲上去。
他这一动。
周围那些正在吃饭或者玩游戏的骑手们，“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几十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刘副总心里咯噔一下。
他赶忙死死抱住那个冲动的董事，对着黄毛连连摆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小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手机一千块钱一部是吗？”
“行，我们买！先拿一部！”
“拿一部？”
张总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刘副总。
这家伙哪来的钱？
刘副总慷慨激昂的说道：
“诸位，我以前做项目，没钱了就知道跟集团申请，从没想过其它办法。”
“现在，我悟了！”
“一个人买不起，换做以前，我们是不是要找人借钱了？但现在我们的门路，已经被封死。”
“我们还能怎么办？那肯定是联合起来啊，你出一分钱，我出一分钱！项目完成了，成本还没增加，这算不算成本控制？”
“所以……”
刘副总顿了顿，伸出手，侃侃而谈道：
“为了完成我们的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成六人一组！四个人的二百五凑一千，买手机！剩下的两个二百五，五百块，用来交押金租车买装备！”
“我们24小时轮班倒，人歇车不歇，最大化利用生产工具！”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挣够第二个人的钱，到时候效率翻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这就叫滚动式发展，用利润驱动增长！我们眼下的困境，不就解决了吗？”
刘副总一番慷慨激昂的商业理论，听得门口的黄毛和一众骑手目瞪口呆。
这帮人不就是凑钱买个手机吗？怎么还整这么一套理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的在密谋几千万的大项目呢？
黄毛更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冲着旁边的同伴做了个“这里有问题”的口型。
然而，那群董事们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个个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集团未来的宏伟蓝图。
“刘总高见！”
“没错！关关难过关过！”
“行了行了！”
黄毛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指了指柜子里的手机。
“还买不买了？买就赶紧掏钱！”
在黄毛不耐烦的催促下，刘副总招呼旁边的五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走了进去。
“买！一部！”
黄毛撇撇嘴，把一部最破的手机扔在柜台上。
“怎么付？”
刘副总大手一挥。
“我们六个人，一人给你二百五！”
黄毛翻了个白眼，还给我二百五，你们一看就是一群二百五！
“现金、支付宝，还是微信？”
这话一出。
六个人，十二只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他们虽然借到了梦想金。
可这些梦想金都打进了他们的银行卡里了啊。
而他现在手里又握着的是一部除了打电话就只能敲核桃的老人机。
他们怎么支付这笔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