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的声音,瞬间让赵煦反应了过来。
面前这人,恐怕正是他们议论的那个“算命先生”,周仪!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赵煦心头警铃大作,转过头便扯开了嗓子:“刺客!有刺客!护驾!快来人!”
然而,面对皇帝这吼叫,周仪却没有阻止,
他自顾自地走到旁边一张木椅边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皇帝。
赵煦的嘶吼声清晰地传了出去,在空旷的宫殿里久久回荡。
然而,预想中侍卫蜂拥而入的场景并未出现。
殿外一片死寂,原本的大内侍卫此刻如同全死了一般。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赵煦的喊声从高亢到嘶哑,从惊恐到绝望。
他又喊了几声,回应他的依旧只有空气中的死寂。
“你……你做了什么?”
赵煦终于控制不住双腿,再次噗通一声跌坐回锦墩上。
周仪这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抬眼看向他:
“也没什么,既然陛下昨日在御花园点名要见我,盛情难却,周某自然得来一趟。
至于外面那些侍卫……陛下不必担心,他们只是睡着了,一会自会醒来。”
睡……睡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赵煦和蔡汴从头凉到脚。
皇城司的精锐侍卫,在这人面前竟如同草芥,连示警都做不到?
赵煦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这下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毫不怀疑,若自己也有异动,恐怕当场也被面前人放倒……
此刻,蔡汴总算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朝着周仪深深一揖,声音依旧发颤:“周……周先生,晚辈蔡卞,外父,外父乃是王相公。
算起来,跟您也……也算旧识。还望先生念在王相公的薄面上,莫要为难我家官家……”
“为难他?”周仪的目光再次落到赵煦脸上,那眼神让赵煦忍不住又是一个激灵。
周仪放下茶杯,轻笑一声:“我若真想为难,你俩现在还能站这里跟我说话吗?”
这话虽不客气,却让赵煦和蔡卞心中稍定。至少,对方目前看来并无杀他们的意思。
但两人脸上的警惕之色未减,依旧紧绷着神经。
蔡卞又试探着开口:“那……那先生既然不是来为难官家的,
敢问先生……今日突然现身,是所为何事?”
“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
周仪挑眉看向赵煦:“昨日在御花园,不是你赵煦亲口说了要见我吗?
怎么,现在我人来了,你们反倒像见了鬼一样?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待客之道?”
赵煦吞了口唾沫,他没理会对方直呼其名的无礼,顿了几秒后才强镇定着站起身来,朝着周仪一拱手:
“先……先生恕罪。是朕,一时眼拙,未能识得先生真颜。
朕对先生,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实在是近日国事操劳,以致头眼昏花。
先前……先前若先生听到朕说了什么不妥之言,那、那都朕的无心之失,口不择言,还望先生海涵。”
“你倒是会说话。”周仪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不得不说,能做皇帝的都没有一个是草包,几句话推脱了责任,还有意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赵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先生教训的是。朕年少登基,论沉稳持重,自是远不及仁宗与神宗皇帝。
但朕,亦有一颗励精图治之心!昨日之所以让苏家兄弟设法请先生现身,绝无他意,正是想向先生请教治国安邦之策,
为我大宋天下,为亿万黎民百姓寻一条明路啊!”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试图将之前的失礼都归结到“为国为民”的大义上。
周仪看着他表演,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你想问什么,暂且不论。
关键在于,向我提问需要代价。这代价,你出得起吗?”
赵煦眉毛一挑:“先生想要多少钱?”
周仪却摇了摇头:“钱?那些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赵煦一愣:“那先生……想要何物?”
周仪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赵煦的眼睛:“当年仁宗皇帝找我问一个问题,用的是一卷书圣王羲之的真迹作为交换。
你今日若想问我,也得拿出价值相当的东西。或许,我会考虑回答你一个问题。”
王羲之的……真迹!
赵煦心头一震,他自然清楚王羲之真迹的价值。
宫中珍藏的几帖,无一不是重宝。仁宗时期曾传闻遗失了一帖书圣珍品,没想到竟是落入了周仪之手!
用这等无价之宝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赵煦犹豫了。
说实话,周仪的手段虽然神奇,但尚在可理解的奇人异士范畴内,是否值得用如此重宝交换?他内心挣扎不已。
眼见赵煦露出迟疑,一旁的蔡卞急了。
他急忙凑到赵煦耳边,压低了声音:“官家!宝物再好亦是死物!今日机缘千载难逢!
若能得周先生片言指点,或可解我大宋困局!切莫因小失大啊!陛下!”
蔡卞的话让赵煦愣了一下。
是啊,与江山社稷相比,一幅字画又算得了什么?若真能求得安邦定国之策……
且先试试他的手段!
想明白了这些,赵煦当即走到御案旁一个木柜前,从中捧出了一个紫檀小木匣。
他轻轻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略显陈旧的米黄色纸张。
“先生。”
赵煦双手将木匣呈:“此乃南唐后主李煜的一幅亲笔词稿,是其被囚汴京时所作。
先生若是看得上,还请收下。”
一边说着,他和蔡汴二人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张展开。
米黄色的纸张上,寥寥几笔,字迹刚柔并济: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
锁清秋。
落款处,一方小小的红色铃印,依稀可辨是“钟隐”二字。
“居然是李煜《相见欢》的残卷……”
周仪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南唐后主的真迹,尤其还是其国破被囚后的作品,其中蕴含的历史与艺术价值,确实非同一般。
他当日潜入御花园闲逛,走马观花,竟没发现还有这等好东西。
周仪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抬手随意一扫。
赵煦手中那张黄纸,连带着那个紫檀木匣瞬间凭空消失。
这是赵煦和蔡卞二人第一次见到周仪施展奇异手段,二人愣在当场,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东西我收了。”
周仪的声音将二人拉回现实:“现在,你可以问你的问题了。
但我话说在前头,你只有一次机会,最好想清楚了再问。”
赵煦回过神来,心脏砰砰狂跳,他死死注视着周仪那张脸,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此刻他几乎全相信了,蔡汴讲的那些“仙人显灵”的故事,也许……真的不是谣言……
片刻的沉寂后,赵煦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这个问题他早就藏在了心里:
“先生,朕想问,究竟何种制度,方可保我赵宋江山——万世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