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有喜事,兰煜雪也不吝啬,府里上下都多赏了一个月月钱。更是在饭厅开了席,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对比前厅的热闹,祠堂内却是极冷清的。烛火昏黄,映照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添了几分阴森。
兰策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抱着膝盖,背靠着墙,脑袋歪向一侧,闭着眼睛,似是因疲惫而沉沉睡去。
“咔——”
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声响起,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厌抱着他那柄不离身的碎月剑,缓步走进来,身上带着酒气。锐利的目光在祠堂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与冷意。
“呵,”他嗤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这算是罚跪,还是换个地方睡觉?”
兰策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陈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漠然地将视线移开。
透过窗棂的缝隙,望向院子里在积雪映衬下、显得愈发红艳刺眼的梅花,仿佛陈厌的存在,还不如窗外那几枝寒梅值得他注目。
陈厌对他的无视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用脚尖踢过一个闲置的蒲团,精准地落在距离兰策约三丈远的地方,撩起衣袍下摆,姿态随意地坐了下来。
他将怀中抱着的碎月剑横置于膝上,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轻柔,缓缓抚过冰冷的剑鞘,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他的目光也落在剑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追忆与刻骨的寒意,“兰策,认得这把剑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兰策说,“从前在剑堂,你应该见过。这是我师父,陆枕河的佩剑,碎月。”
他顿了顿,指尖在剑格处轻轻一点,“我前几天,特意回了一趟山,将它请了过来。”
“锵——!”
一声清越的金属嗡鸣,陈厌手腕微动,碎月剑应声出鞘一寸!森冷的寒光在烛火下乍现。
陈厌那双冷淡中带着疯狂恨意的眸子,清晰地映在光滑如镜的剑身之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回去,将师父的佩剑请来吗?”
他自问自答,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血腥气,“因为,我要用师父的剑,替他报仇雪恨!”
一直偏头望着窗外的兰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袖中原本放松的手指,倏然收紧,指甲深深抵入掌心。
陈厌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讥讽更浓。他继续说着,陈述一个早已笃定的事实,“你和顾清风之间的猫腻,旁人或许被你们蒙在鼓里,但我,却是一清二楚。”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紧紧盯着兰策的侧脸,“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兰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陈厌哼笑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得意,“哼!其实早在山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带上一丝诡异的感慨,“你这个人,从小就又狠又坏,一肚子鬼点子,小心眼儿报复心还重。偏偏,我又最看不惯顾清风那副道貌岸然、故作清高的模样!”
说到这他眼底闪过妒意,“可师父偏偏就最喜欢他那样!当年看你缠着他,看他为你破例,为你费心,他被你看上,也算是遭报应了,我才不拆穿呢,哈哈哈。”
笑够了,他眼底那点微弱的、扭曲的快意消失殆尽,重新被冰冷的杀意取代,“我恨顾清风,师父中了凝冰蚀骨散,他明明能解,师父却还是死了。我当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偏偏,偏偏师父临终前,还死死拉着我的手,逼我发誓,不能杀他,不能杀他!为什么不能杀他?我好恨!”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后又戛然而止,胸膛快速喘息着,又瞬间弯了脊背,低着头,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苦,“师父,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好难过,也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来,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兰策,“我不能杀他,那我只好杀你了。你也不亏,兰策。你是钟思岳的种,身上流着仇人的血!偏偏你还牵着顾清风的心!杀了你,比杀了他,或许更有用!更能让他痛苦!”
陈厌像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思绪,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飘忽,“我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顾清风能救,却没有救活师父?我一直在找这个答案,一直在找!”
他停顿了很久,祠堂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突然,他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当初,偷偷潜入师父房间的人,是你吧?桌上的脚印不大,你那会儿还没长大,我误以为是老七。”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兰策,“你从房梁上,拿走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我师父的手札?”
兰策微垂的眼眸,在听到手札二字时,缓缓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