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只黑色军靴落地，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秦震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褶皱的草绿色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直到下颌。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那是无数次战火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威严。
他个头极高，目测一米八五往上，宽肩厚背，像是一座移动的铁塔。那张脸如同刀削斧凿般刚毅，古铜色的皮肤，浓黑的剑眉，特别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扫视过来的时候，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立正站好。
在他身后，警卫员小王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网兜，一脸严肃地紧跟其后。
“这就是那个‘铁面阎王’？”
院子里的一众萧家小辈和宾客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用眼神偷偷交流。这种久经沙场的上位者气场，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卫老爷子见状，却哈哈大笑，拄着拐杖就要迎上去：“好你个秦震！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副要把人吓哭的阎王脸！”
秦震一见到卫老爷子，脸上那股肃杀之气瞬间收敛了大半。
他快走两步，抢在老爷子下台阶前，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老首长。
“老首长，秦震向您报到！”
秦震的声音洪亮有力，虽然没敬礼，但这姿态里的恭敬，却是实打实的。
“好！好！回来就好！”卫老爷子拍着他结实的小臂，满眼欣慰，“子戚在信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现在本事大得很。”
“司令员那是给我脸上贴金。”秦震难得露出一丝拘谨的笑意，然后转头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东西。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卫奶奶也笑着走了过来。
秦震把网兜递过去，一脸认真地介绍道：“嫂子……哦不，婶子，这是给您和首长带的。两瓶特供茅台，给首长暖身子；这一盒是特级的云南白药粉，还有几贴我自己配的虎骨膏，专治风湿骨痛，效果特别好。”
钱钱站在一旁，听着这番介绍，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送礼送茅台就算了，送云南白药和虎骨膏？这也太“硬核”直男了！不愧是光棍了半辈子的秦军长。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他是真的把二老当成了自家长辈，送的都是最实用的东西。
“好好好，你有心了。”卫奶奶虽然哭笑不得，但心里是熨帖的。
“秦伯伯好！”
钱钱和元元此时也乖巧地上前打招呼。
秦震目光落在这一对璧人似的姐弟身上，眼神柔和了不少：“这就是子戚家的龙凤胎？好！看着就灵透！像他！”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个沉甸甸的红封，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拿着。伯伯是个粗人，没带什么精巧玩意儿。”
寒暄过后，卫老爷子侧身一引：“别在门口站着了，快入席。今天家里办家宴，都是自家人，咱们边吃边聊。”
“是。”秦震应了一声，跟在老爷子身后，迈步向正厅走去。
此时，正厅的主桌上，宾客们都已经落座。
因为角度的关系，从门口看过去，正中间的主位是空的，那是留给卫老爷子和秦震的。
而就在主位的左手边，那个正对着大门、被阳光斜斜照着的“特等席”上，坐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
卫清雅正低着头，帮身边的李墨白整理衣领。她微微侧着脸，修长的脖颈在旗袍领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优雅。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和侧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那种岁月沉淀后的静美，与周围的热闹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秦震一边听着卫老爷子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向主桌。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触及那个侧影的一刹那——
“啪！”
一声脆响。
秦震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酒瓶，竟然毫无征兆地脱手滑落，重重地砸在了青石板上。
浓郁的茅台酒香瞬间四溢。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秦震有丝毫反应。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那双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滚圆，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呼吸，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秦？”卫老爷子诧异地回头。
秦震没听见。
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褪色了。
只剩下那一束光，和光里的那个人。
像！太像了！
不，不仅仅是像。
那个低头时的温柔弧度，那个挺直脊背的姿态，甚至连那耳边的一缕碎发，都和他脑海里珍藏了二十年的那个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二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山洞微弱的火光下，给他喂水的侧影。
那是几天前在火车站的人潮中，那个让他发疯一样追逐却最终错过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
血液直冲脑门，让他的手脚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
是他疯了吗？
还是老天爷终于开了眼？
那个让他找了半辈子、念了半辈子、甚至做梦都不敢奢望能再见一面的女人……就这样活生生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清雅？”
卫老爷子见秦震盯着自己女儿发呆，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清雅，快起来，这就是你秦伯伯。”
听到父亲的召唤，正在给儿子整理衣服的卫清雅，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转过身来。
那一刻，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