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似被巧手裁过的金箔,透过雕花窗棂上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在诸天阁的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细碎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
苏瑶(在李逸尘体内)刚处理完一桩邻里因宅基地边界争执的公文,那案子牵扯了三四代人的恩怨,唇枪舌剑间费了她不少口舌才调解妥当。
她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走进来,官帽边缘的流苏随着脚步微微晃动,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鬓角滑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水痕,连带着官袍的领口都被濡湿了一小块,她下意识地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汗,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倦意。
“明先生,”她脚步未歇,径直走向正在书架前整理书籍的明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楼正将一本线装的《论语》归位,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书脊,动作沉稳而专注。
苏瑶手里捏着几张折得整齐的纸,指尖因方才握笔过久微微泛白,指节处还有些发酸。
“这是今日衙门拟的便民告示,关乎下月开河工的事,我总觉得措辞太生硬,尽是些‘钦此’‘遵行’的字眼,乡野百姓未必看得懂,您肚里有墨水,帮着瞧瞧?”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毕竟这开河工的事关系到不少百姓的生计,若是告示写得不明白,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明楼转过身,接过告示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指腹,察觉到那点薄汗的湿意,心中了然她定是忙了许久。
他目光快速扫过几行字,嘴角噙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舒缓:“李大人以往拟告示,总爱堆砌些官话套话,恨不得把《大明律》搬上去,苏姑娘这是想改改这板正的风气?”
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蘸了点清水,在纸上轻轻圈点,“你看这里,‘着即施行’改成‘这就动手办’,‘凡有违者’换成‘谁要是不遵守’,再添句‘家里有壮丁的,去衙门登记还能领两斗米’,是不是更接地气,百姓听了也乐意动心思?”
苏瑶凑近了些,看着改后的字句,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先前的倦意消散了不少:“果然清楚多了!昨日王大爷还拄着拐杖跟我说,上次那告示出了三天,他蹲在墙根瞅了半天,愣是没弄懂到底让缴多少赋税,原来是这话太绕,像在打哑谜。”
她心里一阵轻松,这下百姓们该能看明白了,也不枉费自己特意跑这一趟。
正说着,李逸尘(在苏瑶体内)端着个竹编的小篮子从外面进来,篮子边缘还沾着几片翠绿的桃叶,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他刚从后院桃树上摘的鲜桃,个个粉嫩饱满,绒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看便知新鲜多汁。
他把篮子往吧台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目光先落在明宇身上,脸上带着点邀功的小得意,语气轻快道:“明宇,给你留的,上次听明萱念叨,说你最爱吃这水蜜桃,特意挑了些熟得正好的。”
话刚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苏瑶手里的告示,脚步不由自主地凑过去,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咂咂嘴道:“这字……笔锋比你以前写的软和些,倒顺眼多了。”
苏瑶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故意逗他:“总比某人前几日给岳母写请安信,把‘安康’写成‘安克’,还嘴硬说笔不听话强。”
李逸尘脸颊“腾”地红了,梗着脖子辩解,声音都有些发紧:“那是笔误!再说我后来重写了三遍,岳母还夸我字比以前有筋骨了呢。”
他心里暗自嘀咕,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这丢人的事。
旁边正挑毛笔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梳着双丫髻,头上还别着两个小小的红绒球,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帕子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脆生生地说道:“苏姐姐,你家夫君以前是不是总惹你生气呀?我爹也总写错字,我娘就罚他抄三字经,抄得他手都酸了。”
李逸尘被个小丫头说得更不好意思了,抓起个最大最红的桃子塞给她,故作严肃道:“吃你的桃,小孩子家懂什么。”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窘迫。
小姑娘接过桃子,在衣襟上蹭了蹭绒毛,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又道:“我娘说,男人认错的时候最可爱了,比吃蜜还甜呢。”
这话逗得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明萱掩着嘴,肩膀微微抖动,明宇也低头偷笑,连明楼都微微勾了唇角,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瑶看着李逸尘泛红的耳根,嘴角也忍不住弯起,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心里觉得他这副模样倒是难得的可爱。
汪曼春端着两盏冰镇酸梅汤从后堂出来,青瓷盏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看着就透着清凉,她将汤盏递过去,声音温婉如春风:“天热,喝点酸梅汤解解暑气。”
李逸尘接过汤盏,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一阵舒爽,却先往苏瑶那边推了推,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是下意识的举动。
“你在衙门跑了一上午,定是渴了,先喝。”苏瑶也不推让,接过来抿了一口,酸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燥热,心里也暖暖的。
她又把自己刚从集市买的折扇递给他,扇骨是光滑的竹制,上面绣着几枝兰草,叶片舒展,正是她惯用的样式:“你用这身子总怕热,一到午后就容易犯困,拿着扇扇。”
李逸尘捏着扇柄,指尖轻轻划过细腻的绣线,那线脚细密平整,带着苏瑶独有的温柔。
他心里一动,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道:“明日休沐,我……我用你的身子,去给你那表妹还她上次借的玉镯子,顺便……跟她把话说清楚,省得她总误会我们之间的事,让你心烦。”
他知道这事一直让苏瑶心里不舒服,自己也该主动承担些。
苏瑶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眼神清亮而真诚。
“好。我用你的身子,去看看城西那处粥棚,你上次说那里的米总不够,百姓排队到最后就没了,我去瞧瞧是账目出了问题,还是采买的人克扣了,总得让大家都能喝上热粥。”
暮色渐浓时,夕阳的余晖给诸天阁镀上了一层金边,温暖而祥和。
两人一同走出大门,李逸尘穿着苏瑶的衣裙,还不太习惯,走得有些急,裙摆不小心扫过台阶,险些绊倒。
苏瑶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那笑意里有体谅,有默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像含在嘴里的糖,慢慢化开。
诸天阁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作响,“叮铃叮铃”,像是在为这对在错位人生里重新靠近的人,轻轻唱着温柔的祝福歌。
某日恰逢集市,诸天阁里人来人往,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有看书的书生,手捧着书卷看得入神;有选笔墨的账房,仔细地比对着砚台的质地;还有结伴来买绣线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花色,空气中混杂着墨香、脂粉香和市井的喧嚣,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苏瑶(在李逸尘体内)刚从衙门回来,一身藏青色官袍沾了些尘土,袖口还有蹭到的墨迹,却难掩眉宇间的轻快。
她径直走到茶室,见汪曼春正陪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夫人挑选新到的茉莉花茶,便笑着打招呼,声音里带着轻松:“汪老板娘,今日客人不少,忙不忙?”
一位穿宝蓝色衣裙、戴着赤金抹额的夫人认得她,放下手中的茶罐,脸上带着打趣的笑意,开口道:“李大人这几日可是变了性子,以前见着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总是绕着走,如今倒肯主动搭话了,莫不是转了性子?”
苏瑶脸上微微一红,坦然一笑,语气诚恳:“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后宅琐事不过是家长里短,没什么要紧的,如今才知,夫人小姐们操持家事,要管着下人的吃喝拉撒,要想着换季的衣物鞋袜,还要顾及亲友往来的体面,不比我们处理公务轻松半分。
就像这选茶,要顾及公婆的口味,要想着丈夫是否爱喝,还要预备着待客时的体面,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比断个案子还费心思。”
几位夫人听了,都连连点头,深有同感。
穿粉色衣裙的夫人笑道:“可不是嘛,就说这茉莉花茶,老夫人爱喝浓些的,老爷却喜欢淡点的,孩子们又偏爱加了冰糖的,每次买茶都得掂量半天。”
汪曼春笑着接话,声音温柔:“苏姑娘这话在理,过日子本就没有高低之分,不过是各司其职,互相体谅罢了,就像这茶,得用合适的水温泡,才能出最好的味道。”
正说着,李逸尘(在苏瑶体内)提着个素色小包袱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明宇,你看我带什么来了?”他把包袱往吧台上一放,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几样绣得有模有样的荷包,有绣着并蒂莲的,有绣着鸳鸯的,针脚虽不算顶尖,却比之前整齐了太多,他眼神里满是期待。
“这是我给她妹妹绣的生辰礼,你瞧瞧,是不是比上次那个歪歪扭扭的帕子强多了?”
明宇凑近一看,果然针脚细密了不少,图案也清晰了,忍不住赞道:“这手艺,真是一日千里。”
旁边正挑丝线的绣娘也凑过来看,她做这行几十年,眼光毒辣,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苏姑娘这进步可真快,上次见你绣帕子,针脚歪得能跑马,线头还到处都是,如今这荷包上的并蒂莲,花瓣层层叠叠,倒有几分灵气了,可见是下了苦功的。”
李逸尘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声音里带着点腼腆:“还不是听了明萱的话,说绣的时候想着要给谁绣,心里揣着这份心意,针脚就稳了,用心了就不难。”
他说着,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苏瑶,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忐忑。
“她妹妹属兔,我特意在荷包角绣了只小兔子,就是……绣得时间太紧,看着有点像老鼠,不知道她会不会笑我。”
苏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这是她换身后,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样舒展,没有丝毫芥蒂。
“我看看,”她走过去拿起那个荷包,指尖轻轻拂过那只歪歪扭扭的“兔子”,那兔子耳朵长长的,身子圆滚滚的,确实有点像小老鼠,可她眼底却漾着满满的暖意,语气温柔。
“哪里像老鼠,明明很可爱,憨态可掬的。她要是知道你为了这个熬了三个晚上,连觉都没睡好,定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比收到金镯子还欢喜。”她知道他能有这样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李逸尘听她提起自己熬夜的事,脸上又是一热,别过脸去却又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你今日在衙门……顺利吗?昨日说的那个税银案,听说涉及到了县里的主簿,有没有难处?要不要我……”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怕她应付不来。
“顺利,”苏瑶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递给他,脸上带着几分小自豪,“我照着你写的注解,把每一笔税银的来龙去脉都理得清清楚楚,连哪户人家缴了多少,用什么抵的税都记下来了。
张大人看了,还夸我心思细,说比以前的账房先生还靠谱呢。对了,这是你要的各县税银明细,我让人抄了一份,字迹可能不如你工整,你凑活着看。”
李逸尘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纸页上清秀的字迹,那是苏瑶惯用的簪花小楷,笔锋娟秀,此刻却写着他熟悉的公文条目,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意,像被温水浸过似的,熨帖而舒服,原来她一直这么用心。
这时,老秀才背着布包颤巍巍地走进来,布包上打着几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质朴。
他见着两人站在一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抚着花白的胡须道:“我就说嘛,夫妻哪有隔夜仇,换个身子过过日子,才知对方的难处,才懂珍惜。
想当年我和我家老婆子,也总为柴米油盐吵,她嫌我读书读到忘乎所以,我嫌她整日唠叨个没完。后来她卧病在床,我替她挑水做饭,才知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劈柴、生火、做饭,忙得脚不沾地的苦。
她病好后,见我写文章熬得眼睛通红,手指冻得僵硬,也再不催我早睡,只默默端来一碗热汤,守在旁边做针线活。”他语气里满是感慨。
他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两本线装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翻阅的。
他把书递过去:“这是我年轻时读的《琴瑟篇》,讲的都是夫妻相处的道理,你们俩拿去看看,日子嘛,就像弹琴,你弹我和,你唱我随,才能成调,才能好听。”
苏瑶和李逸尘同时伸手去接书,指尖不经意间相触,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窘迫,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点羞涩,也带着点释然。
明楼站在书架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里带着欣慰,他对身边正在整理账本的明悦轻声道:“看来,这对璧人总算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调门,以后的日子,该顺当了。”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条街道,温暖而璀璨。
两人并肩走出诸天阁,李逸尘手里提着苏瑶给他买的新砚台,砚台是端溪的,石质细腻,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
苏瑶臂弯里挎着李逸尘刚绣好的荷包,针脚里藏着他的心意。
他们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依偎着,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密不可分。
诸天阁的风铃在晚风中轻响,“叮铃,叮铃”,奏响温柔而绵长的序曲。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街巷,带着几分朦胧的诗意,诸天阁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带着露水的凉意悄然漫入,驱散了阁内些许的沉闷。
李逸尘(在苏瑶体内)抱着个粗陶瓮快步进来,靛蓝色的裙摆在晨光里轻轻扫过青石板地面,带起一阵极细的尘埃,如同给地面撒了层碎银。
他额角还沾着点潮气,发丝上甚至挂着几颗晶莹的小水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明萱,你教我的法子果然管用!”他把陶瓮往桌上一放,瓮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桌上的砚台都轻轻跳了一下。
随即他手忙脚乱地揭开盖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酱菜泛着油光,有切成细条的黄瓜,翠绿中带着酱色的浸润,还有滚圆的萝卜,透着诱人的光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你说用冰糖代替盐,果然不那么齁了,她今早用我的身子吃饭,竟多夹了两筷子呢!”
他说着,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要知道,苏瑶以前总嫌他做的酱菜咸得像嚼盐巴,每次都只象征性地夹一点点,今日能多吃两口,在他看来已是天大的进步,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明萱正蹲在地上喂那只刚捡来的流浪猫,小家伙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毛乱糟糟的,此刻却埋着头在破瓷碗里舔牛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她闻言抬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显得格外温和。
“李公子这是把苏姐姐的口味摸透啦?上次你还气鼓鼓地说她吃酱菜像嚼草呢,说她不懂欣赏你的手艺。”
老秀才戴着副磨得发亮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依旧有神,他正对着摊开的菜谱琢磨,那纸页边缘都卷了角,上面还沾着些油渍,显然是常翻的。
闻言放下眼镜,慢悠悠地搭话,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年轻人就是嘴硬,心里头记着对方的喜好,偏要拐着弯子说。
想当年我家老婆子爱吃甜,我做酱菜时偷偷往里面加糖,被她知道了,指着我的鼻子笑了半载,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学做女儿家的口味,没出息。
可那碟酱菜,她顿顿都少不了,哪怕后来牙口不好了,也得夹一筷子尝尝,说那是我给她独有的甜。”
他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温情,像是透过眼前的年轻人,看到了当年那个和老婆子拌嘴却又互相惦记的自己。
话音刚落,苏瑶(在李逸尘体内)走进来,藏青色的官袍前襟沾了些晶莹的露水,带着清晨的湿意,显然是早早就去了衙门,没少在露水里奔波。
手里还攥着张纸条,纸边都被捏得有些发皱,可见她方才攥得有多用力。
“李逸尘,你给我的这是什么?”她把纸条往吧台上一拍,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严肃,像是真的生气了,纸上是李逸尘那标志性的歪歪扭扭的字:“张大人爱喝雨前茶,明日议事带两包。”
李逸尘凑过去一看,那字确实写得没个正形,有的笔画还跑出了格子,他脸“腾”地红了,连耳根都红透了。
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我听明楼先生说,官场应酬要懂人情世故,就想着帮你记着点,免得你到时候忘了……”
他越说越没底气,头也快低到胸口了,生怕苏瑶觉得他多管闲事,瞎操心。
“昨日议事,张大人果然提了雨前茶,我把带来的茶送了他,他倒是挺高兴,说我懂他心意。”
苏瑶嘴角明明压着笑意,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柔和,声音却故意板着。
“算你有点用。对了,妹妹托我给你带的绣线,我放在柜台了,她说你上次绣的荷包线色太杂,看着像打翻了染料铺,让你这次仔细些。”
李逸尘刚要反驳“哪有那么夸张”,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王大娘提着个竹篮子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馒头,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见了两人就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这不是李大人和苏姑娘吗?我家那口子昨日还跟我念叨,说李大人这几日断案,竟会问原告‘家里孩子饿不饿’了,比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暖心多啦。”
说罢又转向李逸尘,语气越发热络:“苏姑娘,你前日教我做的那个‘什锦粥’,我家小孙子爱得紧,捧着碗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说比糖糕还好吃呢,一个劲问什么时候再做。”
李逸尘挠了挠头,脸颊更烫了。
这才想起那“什锦粥”是苏瑶换身前常做的,里面放了红豆、莲子、小米,软糯香甜,营养又可口。
他不过是照着记忆里的步骤转述给王大娘,竟被当成了自己的主意。
正尴尬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却见苏瑶拿起桌上那碟酱菜,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然后慢悠悠道:“还行,就是冰糖放少了,她其实爱吃甜些的,你忘了她以前吃糕点总爱多放糖?”
“你怎么不早说!”李逸尘急道,转身就要往陶瓮里加冰糖,手都已经摸到了旁边的糖罐,指尖都碰到了冰凉的糖粒,却被苏瑶伸手拉住。
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都像被什么轻轻烫了一下,麻酥酥的,顿了顿,苏瑶先松了手,耳根悄悄泛起一层微红,声音也软了些:“下次再做就是了,急什么,这酱菜放些时日,入味了更好吃。”
汪曼春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青瓷茶杯里碧色的茶叶舒展着,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她笑着把杯子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尝尝新到的碧螺春,明宇说这茶配酱菜正好,解腻,你们试试。”
明楼站在书架旁,指尖正拂过一本《诗经》的书脊,动作轻柔。
看着阳光里那两道一个急着添糖、一个轻声劝阻的身影,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对身边捧着书看得入神的小明轻声道:“你看,他们如今不用我们说什么,也知道怎么疼人了,这便是将心比心吧。”
门口的风铃“叮铃”轻响,清脆悦耳,进来几个提着篮子买蔬果的妇人,篮子里的青菜还带着露珠,新鲜得很。
见着这光景,都忍不住笑着打趣:“这哪像要和离的样子?我看呐,用不了多久,就得请我们喝合卺酒啦,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们发喜糖。”
苏瑶和李逸尘被说得脸上发烫,却都没躲开,只是一个低头端起茶杯喝茶,掩饰着嘴角的笑意,一个假装专心夹酱菜,筷子却好几次都没夹准。
眼角的余光却总在对方身上打转,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诸天阁里飘着淡淡的茶香、酱菜的咸香,还有一种藏不住的甜意,随着晨光一点点漫开来,把每个角落都染得暖暖的。
这日午后,一场骤雨刚过,天空还压着厚厚的云层,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还会再落下雨来。
诸天阁外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倒映着屋檐的影子,像一幅模糊的水墨画。
苏瑶(在李逸尘体内)披着件蓑衣走进来,蓑衣上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蓑衣的纹路滚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官袍下摆沾了些泥点,显然是冒雨赶路,没少在泥泞里跋涉。
手里却小心翼翼护着个油纸包,那油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微微有些透明,里面的东西却被护得严严实实,半点没受潮。
“明先生,”她径直走向正在临窗看书的明楼,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雀跃。
“方才路过城西,见有卖糖画的,想起李逸尘小时候最爱这个,就站在雨里等了会儿,买了个老虎的,您说他会不会喜欢?”
她说着,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个金灿灿的糖画虎,虎头威风凛凛,额上的“王”字清晰可见,尾巴却微微翘起,透着点憨态,显然是手艺人精心做的,糖浆熬得恰到好处,闪着诱人的光泽。
明楼抬眼,目光落在那栩栩如生的糖画虎上,又看向苏瑶眼底的期待,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语气温和:“他若是不喜欢,倒显得辜负了这份心意。”
话音刚落,就见李逸尘(在苏瑶体内)提着个食盒从后门进来,裙摆还在滴水,发梢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像刚洗过一样,却一脸兴冲冲的样子,仿佛忘了自己淋了雨。
“汪老板娘,”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思。
“知道你们这儿的顾客淋了雨,定是觉得冷,我让厨房炖了酸萝卜老鸭汤,驱驱雨气,暖暖身子。”
汪曼春刚给茶室的顾客添完水,闻言笑着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雨带来的湿冷气息。
汤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花,里面的酸萝卜切得均匀,呈半透明状,老鸭的肉香混着萝卜的清爽,让人闻着就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汤闻着就鲜,定是放了不少心思,得炖上几个时辰吧?看这汤色,就知道熬得够火候。”
正说着,张婶端着盆新摘的草莓进来,草莓红得发亮,像一颗颗红玛瑙,上面还带着水珠,看着格外新鲜。
见了两人便笑:“哟,这不是李大人和苏姑娘吗?方才我家小子在巷口看见,说李大人为了给苏姑娘买糖画,在雨里站了好一会儿呢,那卖糖画的师傅手慢,他就淋着雨等,浑身都湿透了,也没想着避避雨。”
李逸尘一听,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
他瞪向苏瑶,嘴硬道:“谁要你买这些没用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可手上却诚实地从油纸包里拿起糖画,指尖轻轻碰了碰老虎的尾巴,那糖衣微凉,带着清甜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他嘴角偷偷扬起个小弧度,藏都藏不住,眼底的欢喜像要溢出来。
苏瑶看着他那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前日用我的身子给我娘送汤,不也在厨房守了半个时辰,就为了让汤凉得刚好入口,怕烫着她老人家吗?当时谁说‘娘年纪大了,喝太烫的对嗓子不好’的?”
老秀才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桌上的扇子轻轻摇着,扇面上“清风”二字苍劲有力,带着风骨。
他慢悠悠道:“这就叫‘爱屋及乌’,以前总觉得对方做的事不值当,嫌这嫌那,鸡蛋里挑骨头,如今才知,每桩小事里都藏着心意,像这汤里的暖意,糖画里的甜,都是藏不住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幅字,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弄坏了:“我昨日写了副‘执子之手’,本想送给东邻新婚的小两口,看你们这光景,倒像是该送你们,比送他们更合适。”
李逸尘接过字幅,看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墨香扑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转头对苏瑶道:“明日……我用你的身子,陪你妹妹去逛庙会,她前几日还跟我念叨,说想去看杂耍,说了你好几回了,你总没时间。”
苏瑶一怔,没想到他竟记着这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随即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好。我用你的身子,去看看你说的那个河堤缺口,昨日你在账本上画的图,我看懂了,画得还挺清楚。顺便带几个懂行的去瞧瞧怎么修补才结实,免得下次下雨再出问题。”
这时,几个避雨的书生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带来一阵湿冷的气息。
见着苏瑶便拱手:“李大人,听闻您昨日断的那桩邻里争地界的案子,既没罚银又解了怨,还帮着两家重新丈量了土地,百姓都夸您体恤民情呢,说您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苏瑶笑着回礼,语气平和,没有丝毫骄傲:“不过是学着换位思考罢了,若我是那两家百姓,也不愿为这点小事结仇,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和气才能生财嘛。”
李逸尘在一旁听着,忽然从食盒里盛了碗汤递给她,瓷碗边缘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暖烘烘的。
“快喝,一会儿凉了。你用这身子总说胃寒,热汤暖些,喝了舒服。”
苏瑶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心里,像有股暖流在涌动。
抬头时正好对上李逸尘的目光,他眼里的关切明明白白,像这汤一样滚烫,没有丝毫掩饰。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清澈而温暖。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发出“滴答”声,像大自然的节拍。
诸天阁里却暖融融的,汤香混着糖画的甜,还有书生们低声讨论诗词的谈笑,汇成一曲温柔的调子,绕着梁,也绕着人心,久久不散。
这对在错位人生里磕磕绊绊重新牵起手的人,终于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到了最安稳、最温暖的归宿。
怎么样,各位看官,您要是觉得这段故事有趣,别忘了给我点个赞和评论!
欲知后续如何,我们就期待他们新的精彩故事,明天请听下回分解!您们可一定要继续来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