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断墙上爬满枯藤,风一吹,“哗啦哗啦”响,跟谁在暗处磨牙似的。
苏晚跟着顾昭猫腰穿过半人高的荒草,靴底刚碾过一片碎瓦,“咔嚓”一声脆响。影十三突然抬手压在唇上,眼神示意——庙门里传来陶罐倾倒的“哐当”声,清得刺耳。
顾昭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这是暗卫暗号里“退后半步”的意思。苏晚借着月光瞥了眼他侧脸,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喉结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小心”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她学医时见多了生死,剖开的肚子、流干的血都不怕,此刻心却“怦怦”跳得比面对开膛的伤者还慌——顾昭腰间的乌鞘剑只拔了三寸,剑刃折射的冷光里,她清楚看见自己发颤的眼尾。
“有火油味。”她突然攥紧他的袖口,布料下的肌肉硬得像块铁。
顾昭的鼻息顿了顿,二话不说将她往身后带了三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庙内“轰”地腾起橙红色火光,火舌卷着浓烟从破窗窜出来,“呼呼”往上蹿,烤得两人脸颊发烫,头发丝都快焦了。
苏晚被气浪掀得踉跄,后腰撞上顾昭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只听他低喝:“影七!带两队人绕到后墙!影九!控制火势!”
“那夜枭要烧庙毁证据!”苏晚踮脚往火光里望,看见梁上垂落的油布正在燃烧,“他准是躲在密室里!”
“赵大山!”顾昭突然提高声音,穿透了噼啪的燃烧声。
不远处传来粗重的喘息,扛着猎叉的猎户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侧的猎犬吐着舌头“汪汪”狂吠,尾巴绷得像根棍子。
赵大山的脸被火映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滚:“苏大夫,我家虎娃还在等解药呢!这狗能闻出毒味!”他拍了拍猎犬的脑袋,那畜生立刻弓起背,朝着庙墙根的碎石堆“嗷呜”叫着猛刨,爪子扒得石屑乱飞。
“有暗门!”影十三的刀背敲在青石板上,“咚咚”响,“下面是空的。”
顾昭抽出剑鞘重重砸向碎石,石块飞溅处果然露出半尺宽的缝隙,黑黢黢的像张嘴。
苏晚摸出药囊里的银簪插进去撬动,“咔嗒”一声轻响——暗门开了,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她直皱眉。
“退后。”顾昭按住她肩膀,率先钻进地道,火折子的光在他身后摇曳。
苏晚跟着进去,借着火光看见墙根堆着几个瓦罐,罐口还粘着褐色粉末,正是之前井里那种毒粉,闻着有点像晒干的臭虫味。
地道尽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顾昭的剑“嗡”地出鞘,寒光掠过之处,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扑出来,手中淬毒的细针“嗖”地破空而来!
苏晚本能地矮身翻滚,头上的发簪散了一半,发丝扫过地面的碎石,“沙沙”响。
那针擦着她耳际钉进土墙,发出“噗”的闷响,针尖还在微微颤动。
顾昭的剑已经架在黑衣人颈侧,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微怔——这人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疤痕,正是暗卫密报里“幽冥门”杀手“夜枭”的特征。
“想抓活的?”夜枭突然笑了,声音像破锣,指缝间又弹出三根毒针,闪着幽蓝的光。
苏晚摸出袖中银针反手一掷,“咻”地精准钉中他腕间“内关穴”,毒针“当啷”掉在地上。
春桃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用腰间的药囊狠狠砸向他后颈——这是苏晚教她的“晕穴法”,力道拿捏得正好,既晕得快又不伤性命。
夜枭闷哼一声栽倒,暗卫立刻上前用铁链锁住他手脚,“哗啦”一阵响。
苏晚蹲下身检查他的穴道,确认无毒发风险后,抬头对林小满道:“去搜他的住处,重点找账本和密信。”
林小满应了一声,撩起裙角冲进火还没完全熄灭的偏殿,裙摆扫过地上的火星。
不一会儿她举着个烧焦的木盒跑出来,盒底压着半卷未燃尽的纸:“苏大夫!这里有信!”
苏晚展开信纸,被烟熏得眯起眼。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仓促写成:“毒发后三日内若无朝廷应对,百姓必反。靖王之名,将成众矢之的。”她的指尖猛地收紧,信纸发出细碎的撕裂声:“他们想借百姓的血,让朝廷失了民心,再把脏水全泼到顾昭头上!”
“春桃。”顾昭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冷得发颤。
春桃立刻翻查夜枭的衣襟,从内袋摸出枚青铜令牌,上面蒙着层薄灰。
苏晚接过一看,牌面刻着蜿蜒的龙纹,正是靖王府旧制的暗卫令牌:“这令牌我见过——去年顾昭清理内鬼时,所有旧制令牌都销毁了。”她抬眼看向顾昭,见他眉峰紧拧,眼底翻涌着暗潮,像要下雨的天。
“是栽赃。”顾昭的拇指摩挲着令牌边缘,指腹蹭过冰冷的纹路,“有人想让我背上毒杀百姓的罪名,断了皇帝对我的信任。”
“女菩萨!”慧通不知何时从庙外跌跌撞撞跑来,膝盖上沾着泥,裤脚还在滴水,“我、我全说了!那夜枭说幽冥门在别的村也投了毒,只是陈家沟离京城近,他们想先闹大动静......”他突然“噗通”跪在苏晚脚边,“求您救救那些孩子,我、我带你们去其他村子!”
苏晚弯腰扶起他,触到他颤抖的手腕,跟打摆子似的:“现在说这些还不晚。春桃,立刻让暗卫通知各州府封锁水源,排查周边村落。小满,把剩下的解毒汤方子整理出来,让各村医馆照方抓药。”她转头看向顾昭,后者正盯着夜枭,目光像淬了霜,能把人冻住。
“想救晋州?”夜枭突然笑出声,铁链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刺耳声,“你们救得了这一村,救得了整个晋州吗?等毒发的百姓堵在宫门前喊冤——”他的话被影十三的刀背敲在嘴上,“嘭”的一声,血沫混着碎牙吐在青石板上。
顾昭俯身扯下他面巾,露出那张带疤的脸:“你会活着把所有同党供出来。”他转身看向苏晚,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像冰霜化了点水,“去看看毒粉。”
苏晚蹲在装毒粉的瓦罐前,捏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焦糊味里混着丝缕腥甜,像是赤尾藤混了曼陀罗,冲得人头晕。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秤,将毒粉分成三份,又从药囊里取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刺入其中一份——银针没变黑,说明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赤尾藤主泻,曼陀罗主晕。”她低声自语,“难怪孩子们上吐下泻后昏迷,这毒是要慢慢耗干体力......”
“想到解法了?”顾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晚抬头看他,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像落了星子。她把毒粉包进帕子,系紧在药囊上:“得试试用甘草解毒,再配点陈皮固气......”她的话突然顿住——庙外传来马蹄声,“哒哒哒”越来越近。影十二策马而来,手中举着盏红灯笼,这是暗卫“急报”的信号,灯笼的红光在黑夜里晃得人心慌。
顾昭接过信笺扫了一眼,脸色骤沉,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抖:“晋州刺史府来报,邻县也出现中毒孩童,症状一模一样。”他看向苏晚,“需要多久配出解药?”
苏晚捏了捏药囊里的毒粉帕子,指腹触到凸起的颗粒,硌得慌。她想起方才在地道里看见的瓦罐,至少有二十个——足够毒翻十个陈家沟。
“天亮前。”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青铜上,掷地有声,“我需要所有药铺的甘草、陈皮,还有......”她突然抬头看向顾昭,“借你暗卫的快马,去城外采些新鲜车前草,越嫩越好。”
顾昭点头,对影十二道:“传我的令,京城所有药铺今夜不得关门,所需药材按市价三倍收购,不许抬价。快马队即刻出发,天亮前必须带回车前草,耽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夜枭突然又笑了,笑声在风里碎成几截,像玻璃碴子:“等你们解了这毒,还有下一波......”
苏晚转身看向他,目光冷得像刀:“那就解到你们没毒可投为止。”
她摸出银针在指尖转了转,针尾的红绳在火光里晃来晃去,像一滴将要落下的血。
远处传来暗卫的马蹄声,“哒哒哒”踏碎了夜的寂静,朝着四面八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