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城的雪只下了一天就停了，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屋顶和街道上，蒸腾起一片朦胧的水汽。城里依旧忙碌，但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忙碌，而是带着一种重建家园的急切。白芷在临时医棚里教几个妇人辨认草药，赵天佑带着人清点仓库里仅存的布匹和粮食，准备分发给最困难的人家。陆轻尘心不在焉地帮忙搬运，眼睛却总往北边瞟。
铁心拄着拐杖，站在四海商行残破的门楼前，看着人们来来往往。他的腿伤好得慢，动作有些僵硬。墨言那柄擦拭得锃亮的弩弓，此刻就背在他身后。
这时，街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不是官军那种整齐划一的声响，而是杂沓中带着野性的蹄音。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五匹马小跑着过来。为首的是个精瘦的汉子，皮肤黝黑，高颧骨，穿着一身色彩斑斓的锦缎袍子，腰挎弯刀，刀鞘上镶着绿松石。他身后的四个随从也都穿着民族服饰，眼神锐利，带着股山林里的彪悍气。
这队人马径直来到四海商行门前，勒住缰绳。为首的精瘦汉子翻身下马，动作矫健。他目光扫过残破的门楼，最后落在拄着拐杖的铁心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哪位是赵天佑，赵少东家？”汉子开口，官话带着浓重的西南口音，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赵天佑闻声从里面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就是。阁下是？”
汉子抱了抱拳，动作有些程式化：“我是黑水峒龙土司座下头人，岩刚。奉土司之命，特来相请。”
“龙土司？”赵天佑心里一凛。黑水峒是西南势力最大的土司之一，控制着通往南疆的要道，连以往的太守也要让他三分。此刻派人前来，意欲何为？
岩刚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脸上挤出一丝算不上笑的表情：“土司大人听闻蓉州剧变，有英雄豪杰铲除贪官，平息瘟疫，很是赞赏。特在峒寨设下薄宴，为诸位英雄洗尘，也商谈一下日后…西南的生意往来。”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岩刚的语气却硬邦邦的，眼神里也没有多少暖意。他身后的四个随从，手一直按在刀柄上，看似随意，实则戒备。
白芷和陆轻尘也走了过来，站在赵天佑身后。陆轻尘皱起了眉头，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铁心拄着拐杖，往前挪了半步，将赵天佑稍稍挡在身后，平静地看着岩刚：“土司大人好意，我们心领。只是蓉州百废待兴，我们一时脱不开身。”
岩刚的目光转向铁心，在他受伤的腿和身后的弩弓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下撇：“这位好汉，土司的邀请，在这西南地界，还没有人能推辞。”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宴席就定在三日之后。届时，会有向导在城外十里坡等候。”
说完，他不再给铁心等人回话的机会，直接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了几分：“土司大人喜欢热闹，希望诸位…一个不少。”
马蹄声再次响起，五人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留下赵天佑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阳光依旧很好，但空气中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宴无好宴。”陆轻尘低声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刀。
赵天佑眉头紧锁：“龙土司这时候插手，绝不只是为了‘洗尘’。”
白芷忧心忡忡地看着铁心还未痊愈的腿：“你的伤……”
铁心望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他轻轻拍了拍身后的弩弓，没有说话。
那岩刚最后一句“一个不少”，听起来像是关切，实则更像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