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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砥柱中流(公元前624年 冬)

深秋的烽火尚未燃尽,初冬的寒意已裹挟着更沉重的压力,席卷晋国。南线焦土,西线血骑,内部暗流汹涌,赵盾这位以铁腕着称的权臣,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面临着执政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晋国这艘巨舰,在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而赵盾,必须成为那根稳住船身的砥柱。

司寇府内,灯火彻夜通明。赵盾摒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几名最核心的心腹将领与幕僚。案几上铺满了来自各条战线的告急文书,每一卷竹简都仿佛重若千钧。

“河西糜烂,秦骑肆虐,秋收被毁近三成,粮道受阻,民心惶惶!”一名负责粮秣调度的属官声音颤抖地汇报。

“南线栾枝将军再次急报,楚军骚扰日甚,边民流离失所,请求增派兵力,至少允许其出击,以振士气!”

“城内……城内流言愈演愈烈,皆言司寇……言司寇……”属官不敢再说下去。

赵盾端坐主位,面容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看不出丝毫慌乱。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那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厅堂内回荡,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秦骑狡黠,避实击虚,意在疲我、耗我。步兵追之不及,徒耗兵力。”他目光转向族弟赵穿,“赵穿!”

“末将在!”赵穿霍然起身。

“命你即刻从都城禁卫及周边城邑,遴选擅骑射、耐苦战之精锐,不拘出身,哪怕是狄人俘虏中勇悍者亦可!速组一支三千人的轻骑!我不要你与秦骑正面决战,我要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乙丙烧我粮仓,你就去焚他秦军后方辎重!他掠我人口,你就去袭扰他边境部落!记住,快、准、狠!要让秦人也尝尝这切肤之痛!”

“诺!末将必不让兄长失望!”赵穿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至于南线……”赵盾目光扫过地图上栾枝坚守的壁垒,“告诉栾枝,出击之请,不准!但,准许他见机行事,可派精锐小队,伏击楚军骚扰部队,以首级论功!另,从国内府库调拨一批冬衣、粮草,绕道险僻小路,秘密运抵南线,稳定军心。国虽难,不能寒了将士之心!”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对内,流言惑众者,查实即斩,不必再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诸公,”他环视在场心腹,“晋国存亡,在此一举。望诸位戮力同心,共渡难关!”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冰冷清晰的指令和泰山压顶般的决心。众人凛然受命,纷纷离去执行。赵盾独自留在厅内,望着摇曳的烛火,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知道,组建骑兵需要时间,南线的稳定需要忍耐,内部的流言需要铁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没有退路。

赵穿的行动极为迅速。他本就悍勇,且长期在军中,对晋国境内擅骑射的勇士、乃至被俘或归化的北狄战士颇为熟悉。不过旬月,一支由晋人、狄人混杂编成,装备着缴获或仿制的胡弓马刀,作风彪悍野蛮的三千轻骑便已成型。赵穿将其命名为“猎骑”,寓意狩猎秦军骑兵。

猎骑初成,赵穿便迫不及待地率军渡过黄河,如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刺入河西之地。

白乙丙的秦骑正分散各处劫掠,猝不及防。赵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麾下狄骑追踪的本事,专挑小股秦骑下手。一场场血腥残酷的骑兵遭遇战在河西的旷野、山谷间爆发。晋国猎骑悍不畏死,尤其狄人骑兵,马术精湛,箭术刁钻,给习惯了晋军步兵节奏的秦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一处刚被秦骑洗劫过的村庄外,赵穿率部截住了满载而归的数百秦骑。没有阵型,没有号令,双方如同两群野兽,瞬间冲撞在一起,马刀互斫,弓弦震响,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赵穿身先士卒,手刃秦军一名百夫长,最终将这伙秦骑击溃,夺回了部分被掠物资。

虽然无法完全遏制秦骑的破坏,但赵穿猎骑的出现,极大地限制了白乙丙的行动自由,使其不敢再如入无人之境。河西的战局,从一边倒的蹂躏,开始演变为双方骑兵残酷而混乱的猎杀与反猎杀。

吴军奇袭钟离,焚毁粮仓的消息,终于在郢都引发了剧烈的政治地震。损失惨重尚在其次,更严重的是,吴国这把火,烧掉了楚国朝野对令尹子文稳健策略的耐心与信心。

朝会之上,以司马子玉为首的强硬派率先发难。

“令尹!昔日晋国内乱,赵盾遇刺,我大军本可乘势北上,一举锁定胜局!你却按兵不动,坐失良机!如今倒好,坐视东南吴国坐大,竟敢深入我腹地,焚我钟离!此乃楚国数十年未有之耻辱!令尹之策,究竟是老成持重,还是……畏敌如虎,贻误国事?!”子玉言辞激烈,直指子文。

不少贵族纷纷附和,指责子文过于保守,才导致吴国有机可乘,酿成今日之祸。甚至连楚王看子文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与不满。

面对汹汹指责,子文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袍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出列,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老臣之策,确有失察之处,低估了吴人之猖獗与孙武之能。老臣甘愿领罪。”

他先承认失误,继而话锋一转:“然,吴国之事,恰证明晋国之事不可不慎。若当日我大军北上,与晋国陷入僵持,则今日吴军来袭,我腹地空虚,又当如何应对?恐非仅失一钟离矣!吴国,疥癣之疾,然其战术灵活,需认真对待;晋国,心腹之患,虽暂处下风,然根基犹在,赵盾未倒,一旦缓过气来,其反扑必然凶猛!”

他看向楚王,恳切道:“老臣建议,即刻调整方略。对晋国南线,保持压力即可,暂缓大规模进攻。集中兵力,先平吴患!请大王允准,老臣愿亲率大军东进,务必在吴国羽翼未丰之前,予以重创,打断其脊梁!”

子玉等人还想反驳,楚王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争论。钟离被焚的耻辱感压倒了一切。“便依令尹之言!寡人予你调兵之权,务必扫清东南,扬我大楚之威!”

子文领命,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他知道,自己必须用一场对吴国的决定性胜利,来挽回声誉,稳固权位。楚国的战略重心,被迫开始向东南倾斜。

吴国梅里,欢庆钟离大捷的盛宴尚未完全散去,但吴王阖闾的兴奋之情,已渐渐被新的野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所取代。

“孙将军用兵如神,伍大夫谋略深远,钟离一战,天下震动!”阖闾举杯,再次嘉奖孙武与伍子胥,“然,楚国经此一败,必不肯甘休。据探报,楚令尹子文已请得王命,欲率大军东来。二位爱卿,下一步,我吴国当如何应对?”

伍子胥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立刻道:“大王,此乃天赐良机!子文老矣,楚军劳师远征,我军可依托淮水地利,以逸待劳,再寻机与楚军决战!若能败其主力,则楚国震动,我吴国霸业可成!”

孙武却微微蹙眉,他更关注实际军情与风险:“大王,伍大夫之言虽壮,然楚之国力,十倍于我。子文虽老,用兵稳健,不可小觑。其若率主力而来,兵力必远胜我军。正面决战,胜算难料。臣以为,当避其锋芒,继续发挥我军机动之长,袭扰其粮道,疲惫其师,待其师老兵疲,再伺机反击。或可放弃部分新占淮水据点,诱敌深入,拉长其补给线……”

“诶,孙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阖闾打断了孙武的话,脸上带着征服者的兴奋与骄矜,“我吴军新胜,士气正旺,又有将军之神武,何惧子文老卒?若能一战败楚,则江淮之地,尽入我囊中!寡人意已决,整军备战,与子文老儿,决一死战!”

孙武张了张嘴,看着阖闾那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伍子胥那跃跃欲试的目光,最终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连续的胜利,已经让这位雄主有些迷失了。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筹划,如何在既定战略下,尽量为吴军争取胜机,减少损失。

吴宫的隐忧,在胜利的狂欢下,悄然滋生。

晋国,郇邑附近的深山里,一处隐秘的工匠营地炉火熊熊。这里是赵盾秘密下令设立的兵器作坊,由他最信任的工匠统领负责。

“司寇有令,弓弩之力,需再增三成!箭簇之锋,需能破重甲!”工匠统领对着浑身汗水的工匠们嘶吼着,“材料不限,工时不限!我要的是杀敌的利器!”

工匠们赤着上身,在高温的熔炉前挥汗如雨,反复锻打着铁料,试验着新的弓弦与箭簇设计。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昼夜不息。赵盾深知,面对秦楚的压力和内部的损耗,晋国必须在军械上取得优势。他将有限的资源,孤注一掷地投入了技术的革新。

与此同时,在更遥远的北方代地(晋国与狄人交界),赵盾派出的秘密使者,正与几个强大的狄人部落首领会晤。使者带来了赵盾的承诺:盐铁、布帛、乃至晋国边境的某些贸易特权,换取狄人提供战马,以及必要时,派出部落骑兵助战。

狄人首领们看着眼前闪亮的晋国铜器和精美的丝绸,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权衡的光芒。晋国的内忧外患,在赵盾手中,正被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择手段的求生与反击的动力。

烽火照夜,砥柱中流。赵盾以他的铁腕、决断与冷酷,强行扭转着晋国滑向深渊的趋势。然而,内部的裂痕,外部的强敌,以及那在东南悄然积蓄的、足以颠覆格局的力量,都预示着,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远未到平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