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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呐!】

【这位仁兄,只闻闻味道,就已诗性大发。】

【那是当然,只这一缕味,便觉五脏六腑都在唱和。】

【曲之妙,绕梁三日的乃余韵。】

【吃之道,魂牵梦萦的是味道。】

【如此说来,我也要闻上一闻了。妙哉乎!妙乎哉!】

【麻辣鲜香绕笔端,垂涎怎奈隔云端。】

【若能偷得锅中味,不羡神仙不羡官。】

【好!】

【既然如此,我也要献丑了。闻罢神仙火锅,得小令一曲。】

【《如梦令》】

【闻道红油沸涌,

玉卷银花轻动。

香气透屏来,

引得馋虫翻涌。

难控,难控,

恨不飞身锅中。】

【既然大家如此雅兴,那我们国子监绝不会甘为人下。】

【锅中自有千般味,人间哪得几回闻。】

【神仙不恋凌霄殿,只为这锅烟火真。】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副对联,让大家鉴赏。】

【吃垃圾食品,闻神仙火锅。】

【横批,拼好饭!】

【如何?】

【妙哉!实在是贴切的很,很的仙界美食真谛。】

就在这时,一行小字幽幽浮现,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温柔,

【奴家乃伶人歌姬,比不得各位君子,也就不报名号了。】

【一曲醉花阴,送给各位。】

【醉花阴】

【红油滚过银刀削,玉卷盘中俏。

香透纸千层,惹得馋虫,直把心来挠。

恨不生翅飞难到,空把口水掉。

若得尝一口,不唱《霓裳》,只唱火锅谣。】

【我的个天哪,这仙界火锅的味道都能勾的歌姬如此大才,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呀!】

【没有华丽辞藻,偏用最直白的口吻,把那闻香不得尝的滋味写得淋漓尽致。】

【银刀削出的玉卷,透纸而来的香气,还有那“空把口水掉”的憨态,末了竟说若能尝一口,连《霓裳羽衣曲》都不唱了,只愿为这火锅唱支小调——】

【没想到寻常歌姬的心思,原是这般纯粹又动人。】

【这首醉花阴,比那薛家大小姐的诗不遑多让。】

【奴家拙劣卑贱,实在是比不得薛家大小姐。】

【薛家大小姐的【夜思】,真是亘古烁今了。】

【不!这位歌姬姑娘的曲子配这火锅正好!】

【你听那咕嘟咕嘟的汤响,像不像打拍子?】

【辣香是高音,骨汤鲜是低音,混在一处,比那举头望明月还动听!】

【拿薛家大小姐跟个歌姬比,你们也真是……】

【胆大妄为,不怕死呀!】

【不过!说的好!我也觉得这首醉花阴最好。】

【当然薛家大小姐的也不错!】

【哈哈……】

满屏又是一阵大笑,墨字在笑声里轻轻摇晃,倒像是也跟着乐了。

天书之上,大燕的才子佳人、贩夫走卒,原都被这锅仙界火锅勾了魂去,借着几分酒意诗兴,哪管别人死活。

天书之上一声又一声的“哈哈!”

刺耳的薛家大小姐。

像是有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慈宁宫的空气。

薛明珠正夹着一筷子水晶虾饺往嘴里送,闻言只觉天灵盖都要被这声笑掀了去。

喉头一阵腥甜翻涌,她猛地攥紧银筷,指节泛白才勉强将那口老血咽回去。

虾饺“啪嗒”掉回描金碟子里,溅起几滴酱汁,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火气。

欺人太甚!

她在心里把这四个字碾得粉碎,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如今的天书比沈若曦还要可恶。

这是打定主意要把我薛明珠的脸面撕下来,踩在地上反复碾轧?

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恶至极!

眼前的翡翠白玉碗里盛着燕窝炖盅,旁边的珐琅盘里摆着油光锃亮的鹿肉。

连不起眼的小碟子里都是琥珀色的蜜饯。

可薛明珠只觉得满桌珍馐都散发着嘲讽的味道,别说咽下去,光是看着就堵得慌。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主位上的太后,一口银匙慢悠悠搅着青瓷碗里的白粥。

竟看不出半分被惊扰的模样。

薛明珠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方才天书那声笑炸响时,她分明瞧见太后握着汤匙的手颤了一下,怎么转瞬间就这般怡然自得?

腿都快瘫了,装给谁看?

不是说不能吃荤腥吗?

眼下那象牙箸尖夹着的,可不就是细细撕好的鸡丝?

正一点点拌进粥里,吃得嘴角都沾了点米浆,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薛明珠越看越想越不忿。

反而太后娘娘似乎连看都没有看她的样子,慢悠悠咽下一口粥,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瞧她。

“明珠,怎么了?”她声音轻缓,像是在问天气,

“这些荤腥你是不是也吃不下?”

薛明珠死死攥着手里的描金细瓷碗,指腹都按出了红印子。

她吃不下?她是气饱了!

可对着太后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所有火气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不用姑祖母操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明珠胃口很好。”

太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对着旁边侍立的嬷嬷扬了扬下巴,

“再来一碗!”

嬷嬷手里的玉汤匙差点没端稳,惊讶地抬了抬眼。

太后娘娘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一碗素粥都嫌多,今儿个不仅加了鸡丝,竟还要再来一碗?

这哪里是胃口好了,分明是胃口大开啊!

薛明珠坐在那里,看着嬷嬷忙不迭地去盛粥,只觉得心口的火气又窜上来几分。

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悬在半空的天书定又在编排什么龌龊话。

方才那声“哈哈”还没散尽,此刻怕是正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隔着天幕对她指指点点——

说她薛家长女上不得台面,说她被戳中痛处便恼羞成怒,说她连碗粥都端不稳当……

甚至有人说她杀了几个人。

那些无声的议论像针似的扎过来,密密麻麻,如芒在背。

心口像是被烫了一般,突突地跳,震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戾气。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带着些微沙哑的诵经声,像佛寺里转动的经筒,慢悠悠地。

薛明珠却听得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