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大王死死抓着身下白象的皮甲,才没让自己从剧烈颠簸的象背上掉下去。
他脸上的油彩,被冷汗冲出道道沟壑。
刚才那一炮,他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楚。
那颗黑色的铁球,像长了眼睛的死神。
从汉军阵地飞出,砸碎他最勇猛的头象,撞烂他最忠心的部下,撕开他最凶残的猛虎。
最后,带着一身的血,嵌进泥土里。
那条直线上的所有东西,都没了。
他胯下的白象在发抖,在哀鸣。
周围的猛兽,彻底乱了。
这仗,没法打了。
“大王!大王!汉人有妖术啊!”
一个蛮将连滚带爬地跑到他的象前,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我们撤吧!天神发怒了!”
撤?
木鹿大王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撤回去,雍闿和高定那两个汉人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吹了半天的牛皮,说猛兽军天下无敌。
结果被人家一炮就吓得屁滚尿流?
以后还怎么在南中立足?
不行!
不能退!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一刀砍下那名蛮将的头颅。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谁敢再说一个‘撤’字,这就是下场!”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同样被吓破了胆的驱兽人,声音尖利刺耳。
“都给我听着!”
“汉人的妖术,没那么可怕!”
他指着远处的汉军高台,那里,一群工匠正在手忙脚乱地清理那根黑色的“铁管子”。
“你们看到了吗?!”
“那东西,响一声,要弄半天!”
“它一次,只能打一条线!”
“我们有几千头猛兽!几千个勇士!”
“它能杀多少?!”
“只要我们冲过去!冲到他们脸上去!他们就只能等死!”
“他们的血肉,他们的女人,他们的钱粮,就全都是我们的!”
木鹿大王的话,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
恐惧,被贪婪压了下去。
是啊。
那东西是厉害。
可它慢啊。
只要自己跑得够快,死的就不是自己。
“吼!”
一个悍不畏死的蛮族勇士,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冲过去!吃了他们!”
“吃了他们!”
蛮兵们的信心,被重新点燃。
他们用更残忍的方式,驱赶着那些躁动不安的猛兽。
用带倒钩的鞭子抽打,用烧红的铁条去烫。
剧痛,再次战胜了恐惧。
“嗷——!”
兽群,在主人的逼迫下,再次汇聚成一股混乱而狂暴的洪流。
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踏过凝固的血泊,顶着那撕裂天空的巨响,再次发起了冲锋。
“轰——!”
第三声炮响。
又是一颗实心铁球呼啸而来。
这一次,它砸进了一群野狼之中。
十几头野狼瞬间被巨大的动能撕成了碎片,血肉和皮毛像下雨一样四散飞溅。
可后面的战象,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迈开大步,将那片血肉模糊的狼藉,踩成了肉泥。
叛军的士气,不降反升!
“哈哈哈!看到了吗!它杀不了我们多少人!”
木鹿大王在象背上狂笑。
“冲!冲!冲!”
“轰——!”
第四声炮响。
一颗铁球打偏了,砸在空地上,弹跳着滚出老远。
蛮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妖术失灵了!”
“天神在保佑我们!”
他们冲得更快了。
距离汉军大营,一百步!
……
汉军阵地,高台之上。
“军师!”
张飞急得脑门上青筋暴起。
“不能再等了!让俺老张带骑兵冲吧!”
“你看那些畜生,都快冲到脸上了!”
一百步的距离。
他甚至能闻到从对面飘来的,猛兽身上的腥臭味。
能看清那些蛮兵脸上狰狞的笑容。
太史慈的手,也紧紧握住了双戟的戟杆,手背上骨节发白。
作为一员大将,他很清楚。
这个距离,再让敌人靠近,步兵方阵就有被冲垮的危险。
“军师,弓弩手为何还不放箭?”
太史慈沉声问道。
“再不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子义,别急。”
沈潇放下望远镜,脸上依旧是那副气死人的平静。
“箭矢,只能射伤它们,让它们发疯,然后四散奔逃。”
“我要的,不是赶走它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我要它们,整整齐齐地死在这里。”
他怕弓箭把这些“经验包”吓跑了,那多浪费啊。
贾诩站在一旁,看着沈潇“潇洒”的背影,浑浊的老眼里,是越来越深邃的震撼。
他完全看不懂沈潇的战法。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他知道,军师每一次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都藏着致命的后手。
从长安运来的“宝贝疙瘩”,不止那一个吧?
贾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高台下,那些被油布盖着的,一箱箱神秘的“货物”。
……
叛军的冲锋还在继续。
八十步!
七十步!
六十步!
汉军前排的士兵,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战象那双因为痛苦和狂暴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能看到猛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那锋利如匕首的獠牙。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一个年轻的士兵,双腿抖得像筛糠。
他感觉自己快要尿出来了。
“什长……我……我们……”
“闭嘴!”
他身边的老兵,用嘶哑的嗓子低吼。
“把枪握稳了!”
“军师看着我们呢!怕什么!”
老兵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个迎风而立的身影。
那个身影,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只要军师还在,天就塌不下来。
“轰——!”
第五声炮响。
这一次,铁球精准地命中了一头战象的侧腹。
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出现在战象的身体上。
内脏和肠子,混着血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那头巨象发出一声悲鸣,侧身栽倒,正好压在了旁边几头黑豹和十几名蛮兵的身上。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混成一片。
但这,依然没能阻止叛军的步伐。
他们已经疯了。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只要再冲几十步!
五十步!
这个距离,汉军的弓箭手甚至已经放弃了抛射,开始平射。
但沈潇的命令,依旧没有下达。
“军师!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张飞的嗓子都喊劈了。
他看到,最前面的一头战象,距离汉军的鹿角防线,已经不足五十步!
这个距离,它只需要一个冲刺,就能撞进来!
对岸的望楼上,雍闿和高定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
“赢了!赢了!”
高定挥舞着拳头,状若癫狂。
“沈潇,你个黄口小儿!你的死期到了!”
雍闿的脸上,也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大军踏平汉营,将沈潇的人头割下,挂在自己帅旗之上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汉军阵线即将崩溃的瞬间。
沈潇,终于举起了手中的铁皮喇叭。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阵前每一个角落。
“全体都有!”
“给我们的朋友们,上第二道大菜!”
他转过头,看向高台下一支早已整装待发的特殊部队。
那些士兵,没有持枪,也没有拿盾。
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几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铁疙瘩。
掷弹营!
“掷弹营!”
沈潇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变得冰冷而无情。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