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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五月,病重的灵帝驾崩,两天后,刘辩继位改元光熹。

此时,摇摇欲坠的大汉政权已经名存实亡,十三岁的刘辩更是毫无权力。

他母亲何太后临朝称制,舅舅何进执意要诛杀宦官团队的全体中常侍。张让、段珪等宦官们听到风声,乃先下手为强,在宫中的嘉德殿前将他杀死。

一切从这里都开始乱了。

年少的刘辩并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被动地和弟弟刘协一起被人带着从洛阳北宫仓皇出去,一路走到了小平津。

夜里,他们碰见了尚书卢植,破晓之前,又遇上了闵贡,而带着他们出来的张让等宦官,被诛杀的诛杀,自己投河的投河。

他们继续往南走回宫,最后在一户农户家里得到一辆板车。

坐在板车上,刘辩抱紧弟弟刘协,颤抖着身体,无声哭泣。

他从来都不是父皇刘宏期待的继承人,刘宏说他“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他也确实搞不清楚那些朝廷大事。

但他知道,带他们出宫的张让没有想杀他,而舅舅何进与张让接连死了之后,偌大的洛阳,再也没人可以保护他了。

比起他来,九岁的弟弟刘协要沉稳的多,哪怕他也在这个夏天遍体生寒,却能抬手安慰哥哥。

只是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他们到达雒阳城北的北芒阪时,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带着他的军队,来到了洛阳,并且在百官的怒斥下,也拒绝撤兵。

光熹元年八月二十八辛未日,刘辩回到宫中,大赦天下,改元为昭宁。

当然,所有的一切仍然都是臣子们为他分担朝政做的,与刘辩本人毫无关系。

两日后,昭宁元年八月三十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

这位初见时高大魁梧,吓哭了刘辩的将军,即使现在没有一身戎装,如狼的目光的仍旧让刘辩畏惧,在旁边的母亲也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在老家凉州,董卓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武将,后来去了并州,有权有兵的地方大员,但来了洛阳,他就只是一个闯入进老政棍们领域的新兵蛋子。

哪怕他带着兵过来,管理的并州接连两次拒绝了朝堂的调令,他也仍然入不了洛阳世家们的眼。

董卓只有兵,没有门生,没有追随的官吏,因此董卓想要攫取权利,只能和洛阳的世宦大族们联合起来。

可在洛阳官员们眼中,董卓没有家世,也不过是想进城分一杯羹的边鄙武夫罢了,想让他们把自己放在眼里,董卓必须干一件证明自己地位的大事。

他选择废立皇帝。

小皇帝刘辩董卓见过,就和先帝说的一样,难当担任,陈留王刘协年幼却聪慧得多,也能临危不乱。

刘辩背后,即使没了何进这个大将军,也有何太后这个母亲;刘协上头没有母亲,还是董太后养大的,董太后不在了,自己这董卓的董正好可以顶上大汉外戚这个空。

只是他好声好气和袁绍一起商量这事,袁绍却不同意,好在太傅袁隗识趣。

于是今日,董卓目视群臣,主持废立皇帝一事。

他要何太后下诏书立刘协为帝,废黜皇帝为弘农王,最后太后还政。

面对如虎狼一般的董卓,也不知是畏惧他,还是已经提前就收到了消息,崇德殿内的百官竟无一人敢出声。

偌大的宫室之中,只有卢植一个尚书站起来,为刘辩说话。

这个不被刘宏所喜的臣子,扫视了一眼殿内诸人,举起笏板站起来。

“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伊尹流放太甲因君有过,霍光废昌邑王因其罪千条。今上可比太甲、昌邑?你董卓又可比霍光?”

他已经是在指着董卓的鼻子,骂他没有废立皇帝的权力,想在洛阳再行昔日霍光之事,他还不如霍光呢,霍光那至少人还是一直在长安武帝身边待着的托孤大臣。

听见卢植的话,殿内沉默的百官纷纷抬头,而意气风发的董卓确实是勃然大怒。

他以为自己可以圆满完成废立大汉皇帝这件事,成为站在皇帝头上的大汉第一人。可入了洛阳,让他不快的事实在太多。

在这个他要废帝的关键时刻,卢植的话无疑是讲他骂的一文不值,怒火中烧的动作下意识就想拔剑杀人,但是入殿内的他身上并无武器,没摸到剑后,他立刻就传侍卫,要以扰乱朝堂为由把卢植带下去杀了。

众臣皆是大惊。

哪怕是刘宏,再怎么不喜欢卢植,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又骂,他也不得不一边厌恶这个人,一边提着卢植来用他。

他对卢植干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在派卢植平黄巾之乱的时候,还要派宦官左封做监军故意给卢植找茬,然后借口平乱不利把人送上囚车押回洛阳。

刘宏也很清楚卢植不能杀,皇甫嵩回洛阳后上书求情,刘宏也就顺滑地把卢植放出来,让他官复原职。

谁能想到,刘宏一辈子都没敢动的人,董卓这厮上来就是直接要杀!

蔡邕心一惊,看出来盛怒之下的董卓是真的想杀了卢植泄愤立威,赶紧也起来劝阻道:董公,卢尚书乃海内大儒,杀之天下震怖……

我也不说别的了,请你想想杀他的后果。这可是名声在大汉远扬,学生数不清的名士,你真的不能杀啊。

被蔡邕劝阻的董卓也冷静下来,知道这人今天他是杀不了,但是废立皇帝这事他一定要干,于是他掏出预案,以何太后逼死董太后大不孝为由,要让何太后与刘辩下来。

这个理由,百官一时之间无人反对,哪怕何太后在上头惊惧谩骂,他们也没有提出反对。

废帝之事已成定局,外头却传来骚动,却是九岁的刘协要闯入殿中。

看在他是自己选中新帝的份上,董卓很宽仁地让侍卫放行。

却见刘协仍旧守礼地脱鞋上殿,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卷金泥封检的玄色诏书来。

他双手捧起诏书,抬头看了一眼兄长刘辩,二人眼神对上,具是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随后他在宫室之内大声道:“我汉之国主,父皇早有遗诏。此乃中平六年四月丙辰,先帝于嘉德殿所立遗诏!”

殿内所有人都抬起头,各色含义的目光看向了刘协。

刘协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展开了诏书,张口诵念。

“朕以不德,承嗣鸿业,遭家不造,痼疾弥留。皇长子辩柔仁少断,少子协聪颖而冲幼,惟皇二子皓类朕少时,宜承大统。

太傅袁隗敦素忠亮,执金吾丁原秉心公直,宗正刘虞掌宗室谱牒,尚书蔡邕录诏副藏兰台,卢植晋升为卫尉,护佑新君。

——中平六年四月丙辰 皇帝亲书。”

刘协带来的这封诏书,给崇德殿内百官感受,无异于是黄河突发大水,冲到了宫室之中。

因为何进和宦官的斗争都太过剧烈,刘宏又是病死的,加上刘协这个养在董太后跟前的幼子成天被何皇后针对,让洛阳上下都快忘了,先帝曾经赞誉最多的,是他的二子——秦王刘皓。

先帝刘宏儿子不多,何皇后生的刘辩,吴美人生的刘皓,王美人生的刘协。

刘宏宠爱王美人,何皇后看王美人格外不喜,看吴美人也不遑多让。只是吴美人是病死的,王美人是她动手搞死的。

《诗经》说月出皓兮,指月洁白明亮,看名字也能看出刘宏对这儿子的喜欢。

出生以后的刘皓,比刘辩和聪慧的刘协都要聪慧地多,早早就让刘宏为他取字小白,一度让刘宏想立他为太子,但因为何皇后与何进,他一直没能成功。

在展露了自己的聪明后,刘皓自然也就遭受了不少针对,在百官看来,应该是刘宏和何进达成了什么交易,光和七年,五岁的皇二子刘皓被册封为秦王,去长安就藩。

虽然这事朝野也很震动,但很快,就有了席卷全国的黄巾之变,朝廷也无人关注去了长安的秦王。

后面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何进和宦官们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几年之内,皇帝也对长安那边不闻不问,加上何进身死,几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大家都快遗忘了,先帝的儿子,不止有在洛阳的这两个。

从刘协拿出诏书,并且诵读之后,整个崇德殿的气氛就微妙起来。

先说董卓,他进京是打着受大将军何进密召入京诛宦官的名头,入城时高举清君侧旗号,要铲除张让等十常侍祸国之徒。

无论他现在废立皇帝这事干的有多嚣张,都勉强可以有个合法性在。

但是现在,先帝刘宏的诏书在此,皇帝的人选他早就定下,并且也给新帝留了辅政的人选。

可能是怕出一个霍光,所以没有明文说是顾命大臣。

但没有明说,但只要是遗诏上出现的人,想要更进一步,自然也会选择拥立这封遗诏。

那董卓的地位一下就尴尬起来,因为他什么合法性全都荡然无存,并且他杀了先帝遗诏上点名“秉心公直”的丁原。

一直就和刘宏两看相厌的卢植也没想到,刘宏临死前居然会点自己做卫尉,九卿之一,掌宫门警卫,让他拿着北宫的兵权保护新君。

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就对卢植既用又防,给卢植的官位调动很是频繁,死之前倒是最后下了决定,给了卢植最后的信任。

被先帝说敦素忠亮的太傅袁隗,想着今日董卓盛气凌人的态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而宗正刘虞,是这封遗诏上,除了丁原,唯二不在的人。

他在幽州平乱。

他也没有想到,已经死了的刘宏,这个生前对他不奉诏都毫无办法的皇帝,居然还能摆了朝廷百官一道。

如果自己没有入京,怕是在洛阳的纷乱结束之后,刘协也会拿出这份遗诏,让洛阳已经分出高低的势力再次缠斗起来。

再没有了片刻之前的志得意满,此刻的董卓,心凉到不行,,他几乎已经想到了,这封遗诏被刘协请出来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无诏擅权妄图废立皇帝,行矫诏之事,斩杀先帝遗诏点名的辅政大臣丁原……

他董卓,还有整个家族,都会死在洛阳。

洛阳的水,整个大汉高层的缠斗,远比董卓想的还要复杂。

不能自己沦为洛阳的白骨!

他三两步走到刘协面前,森冷的眼神盯着刘协,先帝崩时,你不过几岁,这诏书从何而来?谁又教你矫诏!

还是留着刘辩吧,他背后还有何家又怎么样,软弱一点更好拿捏。

刘协并不怕他,昂首直视董卓:“董公要违背先帝遗诏?”

一直就没开口说过话的刘辩此刻站了起来,摘掉自己的冠冕丢到地上,快步走到弟弟刘协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遗诏,拿给蔡邕。

“这封遗诏,是父皇留给我的,也是我,让陈留王带来崇德殿。遗诏上有父皇的大印,遗诏是父皇亲笔所书,蔡尚书,卢尚书,您二人可一辨真假。”

病重之中的刘宏把他叫到跟前,拿出了这封诏书给他。

他看刘辩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些许温情,内容却叫刘辩如坠冰窟。

“你做不了皇帝。有人逼你了,就拿出这个,去请小白回洛阳,或者带着弟弟,逃去长安。”

当刘辩被张让带出北宫,又在北邙被董卓堵住之后,他彻底明白了刘宏的意思。

他担不起大汉江山,没有母族和其他助力的刘协也不可以,在洛阳,他们两个只会让大汉皇帝这个名称越发的失去威仪。

于是在回到北宫之前,刘辩就和弟弟刘协说了遗诏这件事,如果自己死了,这件事就由刘协完成。

无论是董卓,还是洛阳其他官员,他们谁也别想满意。

“辩儿!你在胡说什么!”何太后的惊讶表情不比满朝诸公好上多少。

已经窥见自己和母亲时日无多的刘辩长舒一口气。

“母后,父皇驾崩前的确已经立好了遗诏,派人去长安,请小白回洛阳吧。”

蔡邕抖着手从刘辩手中接了诏书,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的确是刘宏的字迹。

“这……确是先帝手书!”

卢植也上前去,目光在诏书上反复移动,眼睛极亮。

“先帝的字迹,还有大印和私印!”

袁隗不再犹豫,拿起笏板带头喊道:“请蔡尚书开兰台,奉先帝遗副诏,以对真假!”

九月都还没到,董卓此刻却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