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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番话,沙瑞金也不禁点头。

他也是孤儿,自然明白那种孤独的滋味。

但他算是幸运的,有父亲那些老战友照应,才走到今天。

可祁同伟不一样,他是全凭自己,一步一步从泥里爬出来的。

虽然他没在底层拼杀过,但从那些从底层走上来的人口中,他还是能感受到那份不易。

此刻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两人会闹到这个地步?

“我看您挺欣赏他,怎么现在看来,你们俩好像不太对付,有点丈人看女婿那味儿。”

听到这话,陈岩石没说话。

一旁的王馥真白了陈岩石一眼,开口道:

“哎,这事说起来就是一锅乱账。

当年祁同伟被派到山里后,陈阳也申请去山里任教,想陪着他。

可这老东西,就是舍不得,把陈阳送去了京城。

祁同伟就是成了缉毒英雄,也没能调到京城,被梁群峰压在基层缉毒队。

后来陈阳出嫁了,祁同伟才娶了梁璐,仕途这才顺了。

要不是这样,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拗不过梁群峰。

当时的老陈,也没办法。

打那以后,祁同伟再没来过我家门。

也就是今天,看不过去了,过来提醒老陈一句,正巧被你撞见。”

沙瑞金听了,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经历过底层的打压,但政治斗争他从不陌生。

像梁群峰这种人压制下属的事,见得太多了。

多少有本事的人就这样被埋没。

他自己也曾被压制过,好在有一群叔叔们帮忙换赛道,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

可祁同伟不一样,当年梁群峰在汉东的影响力,要压一个小小的祁同伟,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个可怜人。

虽然沙瑞金不愿承认,但在一定程度上,你不低头,就难有出路。

有人说,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这话听着刺耳,却是实话。

祁同伟现在的状态,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可就算如此,祁同伟还是被赵立春摆了一道,一直不给他副省待遇。

按理说,公安厅长高配副省是惯例,就算考虑资历经验,也顶多压一年。

可他整整被压了两年,直到赵立春离开后,才火线提拔。

在最后一批几百人的名单中,他还是排在第一。

说是提拔,不如说是架在火上烤。

这时,沙瑞金不自觉地已经把祁同伟当成了自己人。

虽然刚才他和陈岩石吵了一架,但沙瑞金听得出,祁同伟是真的在乎陈岩石的声誉。

就像他说的,不想让陈岩石的历史染上污点。

沙瑞金低声自语:

“看来我们这位祁厅长,还没等我动火,早就被架上去了。”

陈岩石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刚想开口,却被王馥真的眼神制止了。

他看不清,王馥真却看得明白。

这正是祁同伟的机会,也是考验。

这个时候,不需要他们插嘴,只需默默准备饭菜,招呼好沙瑞金。

……

高育良看着走进办公室的这位得意门生,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不是太久没见了?感觉祁同伟变化不小。

少了以往的焦躁,多了几分沉稳。

这对他这样一个学者型领导来说,是好事。

以前总觉得祁同伟这种从基层杀出来的人,身上总带着一股急劲儿。

如今,这劲头倒是缓了下来。

有些事情,终究要亲自掌控在手里才安心。

而眼下这种游刃有余的状态,他倒是挺欣赏的。

“我早就让你多去走动走动,去看看陈老,你不听。

现在看看,多少人开始去给老领导递热乎话了。”

听到这话,祁同伟迎着高育良略带责备的目光。

只是嘿嘿一笑,毫不拘束地在高育良对面坐了下来,说道:

“我没去凑热闹,倒是去说了一顿狠话。”

这话说出来,高育良脸色顿时一沉。

语气也严厉起来:

“谁让你去陈老家的!”

此时的高育良,是真的又气又急。

他本是法学教授出身,骨子里带着一股文人的清高。

在看清陈岩石和沙瑞金的关系之后,他便刻意保持距离。

他不想让人觉得他是趋炎附势之徒。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名声。

自然听到祁同伟竟然擅自去了陈家,立刻怒火中烧。

哪怕日后落了难,他也始终放不下那张脸。

说是固执也好,说是不懂变通也罢。

祁同伟对这位老师自然了解得很,尤其在事后回过头来看清楚了事情的走向之后。

他站起身来,笑着将高育良按回座位,解释道:

“老师,您听清楚再发火。

我不是去讨好,是去提醒老检察长了。

这也是为了您和他之间的交情。

要不是您和他有些渊源,我这辈子也不会踏进他家门一步。”

高育良一时愣住,他太了解祁同伟了。

第一反应还以为他又去低声下气地求人了,没想到。

他竟然是去提醒老检察长了,倒是有些意外。

“你还能提醒老检察长什么?该是你向他学习才是。

他是你的前辈,也是我的老上级!”

高育良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教导意味。

祁同伟当然知道他这副做派,也不以为意。

重新坐下,接着说:

“老检察长的第二检察厅,你我都很清楚。

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他是军人出身,办事作风硬朗。

但如今,那地方却成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避风港。

就拿这次的大风厂事件来说,那些工人真不知道蔡成功把他们的股权抵押了?

蔡成功有这个本事,还能把大风厂搞垮?

简直是笑话,分明是相互勾结。

抵押失败就不认账,逼着正府出手,让李达康来收拾烂摊子。

这事儿,我不信您看不出来,难道真打算看着老检察长被人拉下水?”

高育良听了,淡淡地回了一句:

“狗拿耗子,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李达康有钱,让他去擦屁股好了。

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高育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李达康是他多年的对手。

看他难堪,他心里自然高兴。

对这一点他并不掩饰。

只是没想到,祁同伟能这么快就看出门道。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是低估了祁同伟的敏锐。

祁同伟正色说道:

“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我是公安厅长,既然坐在这位子上一天,大风厂的事我就不能掉以轻心。

虽说这件事归市局赵东来管,但真出了事,省韦不追究我责任,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是我分内的事。

再说私情,陈岩石是陈海、陈阳的父亲,是我们公检法系统的老前辈,虽然我和他合不来,但我不能看着他犯了错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现在看不出来后果,以后总会体现。

这些事,是要写进他的历史档案的!

我知道这像是狗拿耗子,所以我也没客气,狠狠地敲打了老头几句。

他能听进去,最好,那他还是我们敬重的老同志。

要是听不进去,我也无所谓。

说实话,他个人再怎么搅乱司法流程,也牵扯不到我头上。

我只管好我的治安就行,随他去。

反正我问心无愧,尽到责任了。”

高育良听了这番话,不禁微微一怔。

不是因为内容有多出人意料,而是因为祁同伟此刻的心态。

要知道,祁同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公安厅长,在汉东来说,虽然没有高配,但已经是难得的年轻高官了。

最近的他,虽说不上飞扬跋扈,但也的确有些目空一切。

所以高育良才想着敲打一下祁同伟,但今天的祁同伟,和以前判若两人,不仅言谈举止得体,更展现出一种成熟稳重的思维方式。

正如他自己所说,无论从公还是从私的角度出发,他都无愧于心,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这一刻,高育良才明白,自己之前对祁同伟感到不适的原因。

他从祁同伟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也拥有的那股劲头。

那不是一味迎合上级,而是真正专注于做好自己。

现在的祁同伟,才是他理想中学生的模样。

高育良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但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他语气依旧不带丝毫客气:

“你就是这样对陈老说的?你说的倒也没错,可这不是开会,说这些干什么?就算是老人家心里有怨气,你也得注意分寸,又不是在跟沙瑞金表态。”

“你说话这么直接,不怕老头当场犯病?那才真有麻烦了!”

听到这番话,祁同伟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老师,说实话我本来没想争执,只是打算敷衍几句就过去了。但在他家的院子里,我发现了一件事。”

“我刚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虫鸣,等我出来后,声音全没了。所以我才改变说话方式,您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