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被拦在门外，门里透出的昏黄灯光下，那张总挂着宽厚大哥的脸，此刻因窘迫和焦虑而微微扭曲。
他伸长脖子往屋里看，只见周知微正低头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旁边还坐着全神贯注的王家站着。屋里隐约传来讲解声，却没人往门口瞧一眼。
“大哥，知微在给小卉讲题，现在真不能进去。”李卫民声音压得很低，伸手拦住李卫国。
“给个外人讲课比自家大哥的事还重要吗？”李卫国火气噌的上来了，声音也稍大了一声，“李卫民，我可是你亲大哥，我的饭碗都要砸了，你还拦着我？”
“大哥，”李卫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也怕砸饭碗？你去偷厂里东西去卖的时候，怎么就想过饭碗的事？你这事搞大了，我在农机厂还怎么跟人相处？”
“你找知微，是想让她去求她三哥吗？让她三哥不顾厂纪厂规，包庇一个偷厂里东西的贼？”
一个贼字，让李卫国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对他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弟弟，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羞愤涌上心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周家，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咬牙转身回了正房。
“这么快？周知微都答应了吗？你没忘记翠翠的工作吧？得选个轻松的工作。”宋兰花一直在收拾碗筷，没有跟过去。见李卫国回得快，以为跟以前一样，周知微都大包大揽下了。
“说，说个屁。人都没让见，说什么她在给王家那丫头讲课。”李卫国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心中忐忑不安。
“什么？她不见你？她这是故意躲着你啊！”宋兰花不干了，她把手中的抹布一丢，先跑到右厢房，冲着里面哭喊，“妈，妈，您快出来，您瞧瞧，老二两口子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三两句话，把李卫国偷厂里东西说成只拿了点废品，让李老太帮着求求老二两口子，一定要保住李卫国的工作。
李老太手里握着正在纳的鞋底子，几步走到左厢房门口。
“卫民，赶快让周知微告诉她三哥，可不能把你大哥开除了。他都当了两年的临时工了，眼看着要转正了。这事可不能影响到他。”李老太说着，要往里走。
“妈，知微正在给人家小卉讲题呢。再说，这事知微也没办法。”李卫民低下头，很是无奈的对他娘说。
“胡说，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题？什么事都没你大哥的事重要，走开，她不出来，我老婆子进去......”李老太往里挤。
李卫民不知所措。
“哎呀，卫民，你大哥的事大于天。你好歹也要知道点轻重缓急不是？”宋兰花急得团团转，又不好对着小叔子硬冲。
屋内，周知微和王小卉早就听到她们的声音了。
“小卉，”周知微把试卷递还给王小卉，“今天先到这里，这张试卷你做得更好了。回去把我讲的重点再消化一下，然后好好准备单元测试吧。”
“嗯，谢谢周老师。”王小卉感激的点头，拿起试卷和本子，像只受伤的小兔子般，飞快的绕过堵在门口的李老太和宋兰花，跑出了院子。
周知微走到门口，见李卫民竟仍拦在李老太前面，心中感觉有些复杂。
“周知微，你明天去找你三哥。可不能把你大哥辞了......”李老太见周知微出来，开口安排道。
“妈，我不会去的。”周知微淡淡的看着她们，“大哥偷了厂里的东西，厂里要怎么处理，不是我能干涉的，也不是我三哥能干涉的。农机厂是国家的，不是周家的。”
说完，她转身又回了屋里。她还有教辅资料要编，时间太宝贵了，她不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哎呀，你说什么偷？你大哥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这丧门星......”李老太哪里听得了用偷这个字来说她大儿子，指着周知微的背影又要骂。
“周知微，你这个搅家精！”宋兰花声音比李老太还大。她彻底慌了，跳起来大骂，“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你为什么这么恶毒？”
“卫民，你大哥只是拿了些废品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信你大哥吗？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废品？”李卫民猛的低吼一声，他对着正房喊了一声，“大哥，真的全是废品吗？那里面到底夹了多少崭新的齿轮轴承？主任当场亲自点出来的，厂里仓库的账，你对得上吗？”
他的话让李老太和宋兰花都是一愣，李卫国颓废的站在正房门槛处，羞愧难当，最后气急败坏，“我......我......你们都回来，不用求他们！”
第二天，李卫国像往常一样，骑着那辆从李卫民手里借来的自行车，正准备进厂门。
“李卫国，站住！”
是厂保卫科张科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正堵在厂门口。
李卫国惊得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周围是陆续来上班的工人们。大家都纷纷停下脚步，投来惊讶的目光。
“张张科长？您这是......”李卫国心已经往下沉了，他最怕的事来了。
“李卫国，”张科长声音洪亮，正气凛然，“经厂部调查核实，你多次利用工作之便，私自将厂里正规齿轮轴承掺在废弃物料中，带出厂外卖掉，中饱私囊，严重违反厂规厂纪，且性质极其恶劣！”
“现在，厂部一致决定，即刻解除你临时工的身份。收拾你的东西，马上离开厂区。你偷拿的那些材料，厂里保留追责的权利！”
张科长手一挥，“你们俩个跟着李卫国，去收拾东西。然后把通知书交给他，盯着他出厂子大门。”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一步，那架势，就是在看一个贼。
李卫国脑子瞬间像是被砸了，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要被厂门口的工友们，那鄙夷，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目光给扎得无地自容了。
“张科长，我......我跟周厂长......”他像溺水之人抓住甜稻草般，惨白着脸想拦住张科长。
两个保安一边一个架着他，好像怕他会伤到张科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