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林中,万籁俱寂。时间与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凝固。鬼骷老怪的白骨幡旗悬停在苏小碗头顶三尺之处,阴风死气凝如实质,却无法再落下分毫。他脸上的狞笑僵死在干枯的面皮上,转化为极致的恐惧,猩红的瞳孔中倒映着祭坛下方裂缝中那双幽蓝火焰巨眸,浑身筛糠般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小碗亦是神魂俱震,那股自裂缝中弥漫而出的死寂威压,冰冷、纯粹、古老,远超鬼骷老怪,甚至比那冰封神庙中的天魔残骸更加令人心悸!这并非暴戾的邪恶,而是一种凌驾于生死之上、漠视万物轮回的、源自幽冥本源的绝对威严!她体内的混沌金丹疯狂运转,星陨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警惕光芒,自主护主,混沌星辉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凝实的光茧,死死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神魂的死亡道韵。
裂缝之中,幽蓝火焰巨眸缓缓转动,漠然地扫过场中。目光所及,那被苏小碗星辉牢笼暂时困住的影修,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身形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湮灭。另一边,重伤垂死的玄冰阁长老与火云长老的尸身,亦在同一瞬间化为飞灰,仿佛从未存在过。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浑身僵直、恐惧到极点的鬼骷老怪身上。
“幽……幽冥……使者……饶命……”鬼骷老怪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幽蓝眼眸毫无波动。下一瞬,鬼骷老怪连同他那柄白骨幡旗,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画像,从脚开始寸寸瓦解、消散,最终彻底化为虚无,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举手投足间,三名金丹后期修士,一名元婴鬼修,形神俱灭!
苏小碗心脏狂跳,背后已被冷汗浸透。这究竟是什么存在?幽冥使者?掌管生死轮回的冥府神灵?
幽蓝眼眸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苏小碗身上。那目光不再漠然,而是带上了一丝……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疑惑?
“星陨戒……巡天道印……还有……一丝熟悉的……彼岸气息……”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直接在苏小碗的识海最深处响起,并非人言,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道音回响,“汝……非此界亡魂,亦非巡天正统……为何……身负此戒,引动‘接引令’?”
接引令?是指那黑色令牌?苏小碗强压心中骇然,灵觉沟通星陨戒,保持最高警惕,同时以神念恭敬回应:“晚辈苏小碗,机缘巧合得此戒认可。此令牌乃偶然所得,不知是‘接引令’,更不知会惊扰尊驾。若有冒犯,还请恕罪。”她姿态放得极低,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存在,硬抗是愚蠢的。
幽蓝眼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推演什么。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尽苏小碗的过去未来。半晌,宏大道音再次响起:“因果纠缠,命运之线已乱……星核归位,巡天再现,幽冥亦生感应……汝手中残魂,执念深重,牵绊此界气运,不入轮回,滞于阴阳间隙……”
它说的是玄苍!苏小碗心中一震,急忙道:“敢问尊驾,可能救他?”
“轮回有序,生死有法。形神俱灭,残魂一缕,本应消散于天地,重归本源。”幽冥使者声音依旧冰冷,“然,此魂执念特殊,与汝星戒羁绊极深,更沾染一丝寂灭剑意与天魔之气,扰乱了既定命数……救,亦或不救,皆违天道常伦。”
苏小碗心中一沉,但听到“救,亦或不救”而非直接否定,又生出一丝希望:“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晚辈愿一力承担!只求一线生机!”
幽蓝眼眸再次沉默,仿佛在权衡利弊。祭坛周围的灰雾缓缓流动,枯骨林中的死寂愈发深沉。许久,道音才缓缓响起:“逆天改命,代价非凡。汝需寻得三物:一为‘九幽还魂莲’,生于阴阳交界之黄泉彼岸,取其莲心,可固魂定魄;二为‘万年养魂木’精髓,需以纯阳真火淬炼九九八十一日,化其死气,蕴其生机;三为……一滴‘真心泪’。”
“真心泪?”苏小碗一怔,前两物虽闻所未闻,但至少有名有目,这“真心泪”是何物?
“至情至性,于绝望悲痛中,为所爱之人流下的、不含丝毫杂质的本源泪滴。此泪非术法可凝,非强求可得,蕴含一丝超脱规则的真情之力,是唤醒沉沦真灵的关键。”幽冥使者解释道,“集齐此三物,于月圆之夜,在此地以星陨戒为引,布下‘逆命返魂阵’,或有一线可能,为其重聚魂魄。然,此法凶险,稍有差池,施术者与受术者皆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汝……可愿一试?”
苏小碗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如铁:“晚辈愿意!”
“善。”幽冥使者道音无悲无喜,“‘接引令’予汝,可感应九幽还魂莲大致方位。养魂木线索,或在此番天机阁拍卖会中。至于真心泪……唯看汝自身造化。”话音落下,祭坛下方裂缝中飞出一道乌光,落入苏小碗手中,正是那枚黑色令牌,只是此刻令牌上的鬼首图案双眸亮起了两点幽蓝火焰,与那幽冥使者的眼眸一般无二。
“多谢尊驾指点!”苏小碗躬身行礼。
“记住,汝只有甲子时间。甲子之后,若未能成功,此残魂将彻底消散,再无回转之机。此外,星核归位,幽冥洞开,此界将迎巨变,好自为之。”幽冥使者说完,那裂缝中的幽蓝火焰巨眸缓缓闭合,恐怖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裂缝也随之弥合,仿佛从未出现。
枯骨林中,重归死寂,只剩下苏小碗一人,以及满地的狼藉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能量余波。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苏小碗紧紧握住手中变得温热的接引令,又抚摸了一下星陨戒中那缕微弱的残魂,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甲子时间!六十年!虽然紧迫,但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和方法!
九幽还魂莲、万年养魂木精髓、真心泪!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当务之急,是明日的天机阁拍卖会!养魂木的线索,或许就在其中!
她不再停留,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黯淡星虹,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必须尽快恢复状态,以最佳姿态迎接拍卖会的争夺。
就在苏小碗离去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枯骨林边缘的阴影一阵扭曲,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望着苏小碗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恢复平静的祭坛,兜帽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幽冥使者竟然现身了……还给了她接引令?星陨戒……苏小碗……你究竟是何人?这场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流云坊市的夜,更深了。暗流之下,更深的旋涡,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