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龙岩城宽阔整齐的街道,街道以青石板铺就,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好一派繁华盛景。
鹿彦祖下意识地还想维持着那低调的敛息术,将自身灵力波动压抑在炼气中期的水平。
狐媚子与他并肩而行,感受着他那刻意收敛的气息,不由得轻笑一声,声音通过传音入密,清晰地送到鹿彦祖耳中:“公子,放松些。这城中修士来来往往,数量可不少,修为也是高低不等,炼气、筑基混杂,可并非只有洛神宗的弟子。咱们稍微放开些,也不显得突兀。”
周遭灵气波动繁杂,光是这附近一条街上,炼气后期的修士就有数位,甚至远处还有几道属于筑基修士的隐晦气息。他略一沉吟,还是回道:“小心点总没错。这龙岩城毕竟是洛神宗山门脚下,咱们还是低调为好。万一运气不好,碰上当初吕府的人,被认出来也是麻烦。”
“噗嗤——”狐媚子直接笑出了声,眼波流转,斜睨着他,传音中带着嘲弄,“我的公子诶,您老人家现在可是神鹤宗的内门弟子,筑基在即,背后站着庞然大物,还怕他一个凡俗间的致仕老头?再说了,”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傲然,“退一万步讲,就算此刻有洛神宗的结丹修士站在面前,看穿了我们的伪装,他们又敢如何?无缘无故,哪个宗门会轻易与大宗门内门弟子结下死仇?除非他们想引发宗门大战。”
鹿彦祖被她这一顿连消带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的思维竟一时没转过弯来。
经狐媚子这一点拨,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身份已然不同往日。神鹤宗内门弟子的身份,就是一道护身符!只要不主动去挑衅对方宗门的底线,在这龙岩城内,他们确实无需太过战战兢兢。
想通了这一点,鹿彦祖顿觉心胸豁然开朗,一直压抑着的气息也随之松懈。
只见他身形微微一震,那层自我施加的敛息束缚瞬间消散,一股属于炼气期大圆满的强大的灵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这股灵压在凡人感知中只是觉得此人忽然变得有些令人敬畏,不敢直视。但在周遭过往的修士感应里,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嗡——” 附近几位炼气中期的修士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掠过,身形都不由得一滞,惊骇地看向气息来源处,待看清鹿彦祖那年轻的面容,和深不可测的灵力波动时,脸上纷纷露出敬畏之色,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一些修为更低的修士更是感觉呼吸一窒,连忙低头,不敢窥探。
狐媚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霸气外露弄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传音嗔道:“让你不用那么小心,也没让你这么……张扬啊!!”
鹿彦祖吃痛,嘶了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
他刚才有点反应过度,确实跨度大了点。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放开了,再刻意收回去反而显得扭捏,干脆就这样吧!
非但如此,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手往腰间储物袋一抹,灵鹤玉牌便出现在他手中,被他大大方方地悬挂在了腰侧显眼处。
狐媚子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我是大宗弟子写在脸上的嘚瑟模样,好一阵无语,最终只得啐了一口,笑骂道:“瞧把你给能的!”
鹿彦祖却是挺了挺胸膛,感受着周围那些敬畏或羡慕的目光,只觉得浑身舒泰,往日里需要小心翼翼隐藏的一切,此刻都化为了扬眉吐气的资本。
他得意地冲着狐媚子挑了挑眉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咱们好不容易……呃,算是有了点底气,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吧?”
狐媚子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摇了摇头,却也懒得再说他。
无巧不成书,真让他们遇到了熟人。
在熙攘人群中走来一行洛神宗服饰的弟子,而为首的安琪,面纱虽遮住了容颜,但那清冷如霜的气质和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压,依然让她成为焦点。
她的目光原本平静地扫视着街道,却在掠过某处时骤然定格。她身旁那位性子活泼的师妹已经失声叫了出来,手指颤抖指向对面:“师姐!那……那不是一年前莫名其妙失踪的鹿彦祖吗?他当初明明是个凡人,怎么……他的修为?!”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破音。
这一声惊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十几道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难以置信。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街道上的喧嚣似乎也远离了这片区域。
安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手止住身后师弟师妹们的骚动。她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看向鹿彦祖,声音带着压抑的冷意,开门见山:
“鹿道友,许久不见。当初在龙岩镇,可真是把我等瞒得好苦啊。”
鹿彦祖早已看到了他们,闻言,脸上露出茫然和疑惑,拱手行礼,语气十分无辜:“安前辈此话从何说起?晚辈……实在听不懂前辈的意思。”
安琪见他这副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声音更冷了几分:“听不懂?当初在龙岩镇,鹿道友明明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这一点,我与杨师姐反复确认过!可如今,短短一年不见,道友却已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当初有意相瞒,还能作何解释?”
鹿彦祖听完,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哈哈笑了两声,摊了摊手,脸上依旧是无辜的表情:“安前辈,您这可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不过有些机缘罢了。”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安琪心中怒意更盛,她强压着火气,语气带着讥讽:“好一个机缘!鹿道友当真是好手段,好机缘!竟能在我杨师姐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丝毫不露痕迹。” 她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逼视着鹿彦祖,“看来,当初那场引动雨中术法的异象,也定然是道友的杰作了?”
鹿彦祖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模棱两可地回道:“异象天成,或许只是巧合,安前辈又何必执着于归咎于某人呢?”
他这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安琪身边那个活泼的师妹。
那师妹柳眉倒竖,指着鹿彦祖娇叱道:“师姐,跟这种藏头露尾,来历不明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他修为提升如此诡异,说不定是练了什么邪魔外道的功法,或者是被什么妖人附体了也未可知!”
鹿彦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打断那师妹的话,声音不大,眼神也锐利起来:“这位仙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你说谁是妖人?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说完,他竟扭头看向身旁一直安静看戏的狐媚子,做出一个夸张的的表情,“晚晚,你看,她诽谤我!她诽谤我啊!”
狐媚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搞怪逗得噗嗤一笑,连忙用纤手掩住朱唇,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却也没有出声,只是那笑意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
那师妹见鹿彦祖不仅不惧,反而和身边女子调笑起来,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跺脚道:“你!无耻!”
就在这时,安琪的目光落在了鹿彦祖腰间那块玉牌上。她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娇躯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灵鹤玉牌!你……你竟然是神鹤宗弟子?!”她目光在鹿彦祖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以及那枚象征着神鹤宗身份的玉牌上来回扫视,一个悄然流传的消息猛地浮上心头。声音颤抖的难以置信,几乎破了音:
“炼气大圆满……灵鹤玉牌……年纪相符……难道……难道在秀竹峰主道入定半年的外门弟子,鹿亦凡就是你?!”
安琪这石破天惊的指认,不仅让她身后的洛神宗弟子们瞬间哗然,连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好奇观望的修士们也彻底炸开了锅!
“谁?鹿亦凡?谁啊?能让洛神宗的安仙子如此失态?” 一个看起来消息不太灵通的年轻修士一脸茫然地问旁边的同伴。
他同伴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的老天爷!你连神鹤宗的鹿亦凡都不知道?!最近半年周边几个宗门谁没听过他的名号?!”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附近不少修士都竖起了耳朵。
另一个身着青衫的修士也凑了过来,脸上尽是分享秘闻的兴奋:“这位兄台说得没错!神鹤宗这一年可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到底怎么了?兄台快细细说来!” 先前那年轻修士急忙追问,周围不少人也下意识地围拢了些。
那青衫修士见众人好奇,更是来了精神,压低了些声音,但语气中的惊叹却丝毫未减:“据说,此人原本只是神鹤宗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修为不过炼气四层。但就在大约一年前,不知得了什么惊天机缘,直接从炼气四层突破至七层!这还没完!”
他顿了顿,吊足了众人胃口,才继续道:“隔了没几日,他又在金刚峰有所感悟,再次入定,出关时已是炼气八层修为!这修炼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炼气期每一步提升都需水磨工夫,连破两阶已是罕见,这接连突破简直匪夷所思!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青衫修士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许是厚积薄发,或许是天赋异禀,他随后竟在秀竹峰主道感悟,这一坐,就是整整半年!”
“半年?!在露天主道上入定半年?” 有人失声惊呼,这需要何等坚定的道心!
“在此之前,据说引的神鹤宗六大峰主亲自下场争抢,要收入门下!” 青衫修士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边淡然站立的鹿彦祖,眼神充满了崇拜,“峰主啊,元婴大修士抢着收为弟子啊。这才过了多久?你们看他现在的灵压,分明已是炼气大圆满!距离筑基,只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这等修炼速度,这等机缘,简直……简直非人哉!”
这一连串的信息砸下来,周围的修士们都懵了。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在鹿彦祖身上时,已经彻底变了味道!
“神鹤宗这是捡到宝了啊!”
“难怪安仙子如此失态,这等人物,竟然曾经出现在龙岩镇,还被他们当成……”
后面的话没人敢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何安琪和洛神宗弟子们会是那般见鬼了的表情。
而被众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注视的鹿彦祖,内心的懵逼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连金刚峰入定、秀竹峰半年这些相对具体的过程都流传到了外宗。他和狐媚子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的不可思议——神鹤宗内部的消息,泄露得有点多啊。
想到这里,他脸上玩味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安前辈,还有诸位洛神宗的道友,对我神鹤宗一名普通弟子的修炼历程,倒是关心得紧啊?连何时入定,在何处突破,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注,真是让鹿某……受宠若惊。”
他语气轻松,但话语里的含义却让安琪脸色瞬间煞白。这话分明是在指责洛神宗的手伸得太长了!
安琪被他这软钉子顶得心头一堵,又见周围人议论纷纷,深知若再不解释清楚,恐怕真要酿成两宗之间的误会。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语气放缓解释道:“鹿道友切莫误会!我洛神宗与贵宗向来交好,同属北盟成员,守望相助,门下弟子也多有往来。正因如此,贵宗出了鹿道友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消息传得比寻常快些,也是情理之中,这绝非我宗有意窥探,实在是道友事迹太过惊人,想不听闻都难啊!”
原来如此。 他暗忖,神鹤宗与洛神宗并非孤立,而是同属一个叫做北盟的组织?听起来像是个宗门联合体。难怪我的事情传得这么快,既然是盟友关系,宗门之间互通消息、交流弟子见闻,倒也说得过去。
他思绪飞快转动,从嘉元城乘坐黑木舟到此地,即便以黑木舟的飞行速度,日夜兼程也需十来天。这距离可不近。 他暗自估算了一下,黑木舟的飞行速度大约一个时辰能飞数百里,这距离怕是得有数万里之遥了!如此广袤的地域,存在一个协调各方的修仙联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层,鹿彦祖心中的那点不快稍稍散去了一些,但脸上的表情却未放松,但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北盟同道之间消息灵通,倒是晚辈误会了。” 他这话安琪终于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狐媚子慵懒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微妙的气氛:
“公子,闲话叙完了么?该走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并未见她有任何掐诀施法的动作,一股磅礴的灵压,如同沉睡的古兽缓缓睁开了眼眸,轰然降临!结丹期修士威严,以她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安琪,只觉得一股巨力如同山岳般压在她的神魂之上!
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险些当场跪倒在地!她急忙疯狂运转体内筑基灵力,死死支撑,才勉强维持住了站立的姿态,但那张被面纱遮掩的脸已然血色尽失,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衫。
她艰难地抬头,望向那个在鹿彦祖身边神色慵懒的女子,眼中满是惊骇!
结丹修士!这是真正的结丹灵压!
而她身后那些炼气期的洛神宗弟子,在这股如同天威般的灵压面前,更是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修为稍高些的,只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咯吱作响,身形摇摇欲坠,全靠互相搀扶才没有倒下;修为低些的,则是直接噗通瘫软在地,面色惨白,眼神涣散,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恐怖的压力碾碎神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洛神宗众人如坠冰窟,更是让远处那些围观议论的修士们心内剧震!
“嗡——”
仿佛有无形的波纹扫过整条街道,之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死寂!
距离稍近的,只觉得胸口发闷,灵力凝滞,双腿发软;距离稍远的,也是心神摇曳,面露惊惧。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远处那些修为仅在炼气初、中期,或是心志不坚的修士,在高阶修士的威严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纷纷躬身拜倒,低下头颅,不敢直视那灵压的源头!。
“结……结丹真人!!”
“天啊!怎么还有金丹真人在场?!”
“是那位女子!她是结丹前辈!!”
“嘶——难怪……难怪鹿亦凡如此有恃无恐!他身边竟然跟着一位结丹期的高人!”
结丹修士,在这龙岩城已是顶尖的存在!
而内心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勉强站立的安琪。
是她!就是她!
一年前,在龙岩镇,那个跟在鹿彦祖身边,看似温婉柔顺的女子,被他们同样认定为凡人无异的凡人苏姑娘!
可如今……这浩瀚如海结丹灵压,分明就是从此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背后隐藏的信息,让安琪通体发寒,头皮发麻!
鹿彦祖的惊人崛起,恐怕绝非简单的机缘二字可以概括!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结丹女修,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通了这一点,安琪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之前所有的不甘、疑惑、甚至被愚弄的愤怒,此刻全都化为深深的恐惧!她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战栗,朝着狐媚子和鹿彦祖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鞠躬下去,颤抖的声音极其恭敬:
“晚……晚辈有眼无珠!不知是结丹前辈驾临!多有冒犯!前辈恕罪!晚辈……晚辈这就离开!绝不敢再污了前辈法眼!”
说完,她甚至不敢直起身,就这么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示意那些同样吓破了胆的师弟师妹,连拉带拽,拖着瘫软的同伴,如同潮水般仓惶退去。
狐媚子这才收敛气息,慵懒地挽住鹿彦祖的胳膊,柔声道:“这下,总该清静了。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