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骑士分院的训练场,永远充斥着汗水、泥土与青春热血的气息。秋日高远的天空下,巨大的方形训练场以特制的夯土压实,边缘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训练武器和铠甲架。场地上,数十名少年骑士学员穿着统一的皮质训练甲,分成数个区域,正在进行着今日的对抗练习。
呼喝声、沉重的脚步声、木制训练武器碰撞的闷响,以及导师们时而严厉、时而指导的吼声,交织成一曲独属于骑士的粗犷乐章。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年轻躯体散发出的蓬勃热气。
在其中一片划定的对抗区域内,气氛尤为引人注目。
一方,是埃文·温斯顿。他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对手,平日里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专注,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中握着一柄标准制式的木制训练长剑,身形相较于他的对手,显得……有些“单薄”。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位名叫格鲁姆的学员。格鲁姆比埃文足足高出一个头,肩膀宽阔,胳膊粗壮,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厚实的墙壁。他同样是金发,但颜色更深,近乎褐色,脸上带着憨直和必胜的信心。他使用的是一柄更显沉重的木制战斧模型,仅仅是随意地杵在地上,都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周围的练习似乎都慢了下来,不少学员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格鲁姆是这一届中力量公认最强的几个之一,而埃文,虽然因为“大胃王”和偶尔控制不住的怪力而闻名,但在纯粹的、教科书式的对抗技巧上,并不算顶尖。这场对决,在大多数人看来,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开始!”负责这片区域的布雷克导师,一位面容冷峻、眼神如鹰的中年骑士,沉声宣布。
格鲁姆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蛮牛,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猛地前冲,手中的训练战斧带着一股恶风,简单直接地一记横扫,目标直指埃文的中路!这一斧势大力沉,若是硬接,即便木制武器,也足以让埃文手臂发麻,甚至被直接击飞武器。
“来了!格鲁姆的‘蛮牛横扫’!”
“埃文要糟!”
“快躲开啊!”
围观学员中响起低呼。按照骑士基础剑术的教学,面对这种力量型猛攻,要么利用更快的速度侧滑步闪避,寻找反击空隙;要么就用精妙的卸力技巧格挡偏斜。但无论哪种,都对技巧和时机把握要求很高。
埃文冰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格鲁姆冲锋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那呼啸而来的战斧仿佛要将他连同周围的空气一起劈开。硬碰硬?他体内的龙血似乎在隐隐躁动,一股想要正面迎击、证明自己的力量感在升腾。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仿佛有一个温柔而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是妈妈莉娅在信里,用闲聊般的语气写下的话语:
“……力量就像河流,湍急处能摧毁一切,但智慧的堤坝和疏导,却能让它灌溉良田。有时候,面对汹涌的浪头,不必非要筑起高墙硬抗,试着引导它,借用它的力量,让它自己消耗自己……这叫‘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这些话语,平日里听起来像是充满智慧的寓言故事,在此刻生死搏杀的紧张氛围中,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不能硬抗!
要“引导”!要“借用”!
眼看战斧即将临身,埃文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后退或者格挡,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动作!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小半步,不是后退,而是迎了上去!同时身体如同被风吹拂的柳条,向右侧极其灵巧地一旋、一矮!
“他疯了?!”
“要撞上去了!”
惊呼声未落,埃文的身体几乎贴着横扫而来的战斧斧刃擦过,那凌厉的风压刮得他脸颊生疼。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他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如同灵蛇出洞,不是去抓那势大力沉的战斧,而是闪电般探出,准确地搭在了格鲁姆因全力挥斧而前伸、有些失去防护的右手手腕外侧!
触感粗糙,肌肉坚硬如铁。
但埃文没有试图去抓住或者抵挡,他的手指只是轻轻一搭,一触即收,仿佛只是拂过一片落叶。与此同时,他整个人的重心借着刚才旋身矮下的势头,彻底沉了下去,右脚为轴,腰部猛地发力!
“嘿!”
一声短促的吐气开声,从埃文喉中迸发。他没有使用蛮力去拉或者推格鲁姆那沉重的身躯,而是用那只搭在对方手腕上的左手,顺着格鲁姆自己前冲和挥斧的巨大力量,极其巧妙地向斜下方轻轻一“带”!
这一“带”,看似轻描淡写,却如同在奔腾的野马缰绳上施加了最后一点恰到好处的力量,彻底改变了方向!
格鲁姆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完全出乎意料的力量牵引了一下,原本向前猛冲、重心前压的姿态瞬间被打破!他感觉自己挥出的力量仿佛打在了空处,非但没有击中目标,反而被那股牵引力带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向侧下方猛地倾泻!
“不好!”格鲁姆心中大惊,想要稳住身形,但全力爆发下的惯性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他只觉得脚下一空,天旋地转!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响彻了整个训练区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围观者,包括那些原本在进行其他练习的学员,都停下了动作,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场地中央。
只见人高马大的格鲁姆,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重重地摔趴在了夯土地上,手中的训练战斧脱手飞出老远。而埃文,则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还虚按在格鲁姆刚才手腕的位置,微微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眸里也充满了自己成功后的惊愕与狂喜。
他……做到了?
真的把这座“肉山”给放倒了?就用妈妈说的那种……“四两拨千斤”的方法?
训练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格鲁姆趴在地上因疼痛和眩晕发出的闷哼声,以及风吹过场旗的猎猎作响。
足足过了三秒钟,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哗然之声如同潮水般爆发开来!
“天哪!发生了什么?!”
“格鲁姆……摔倒了?被埃文?”
“怎么做到的?我都没看清!”
“他就那么一伸手……格鲁姆自己就飞出去了?”
“见鬼了!这是什么招式?!”
学员们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震惊、困惑和兴奋。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骑士对抗的认知!不是硬碰硬的力量碾压,也不是纯粹的速度闪避,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充满了一种奇异“韵律”和“巧劲”的技巧!
布雷克导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场地边缘,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上,也罕见地露出了极度惊讶和深思的神色。他看得比学员们更清楚。埃文刚才那一系列动作——迎上、旋身、搭手、牵引、沉腰发力——如同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利用了格鲁姆自身的力量和冲势,最终完成了这看似不可思议的摔倒。这绝不是骑士学院教导的任何一种标准剑术或格斗技巧!其中蕴含的发力方式和时机把握,精妙得令人咋舌!
“肃静!”布雷克导师低沉的声音响起,压下了现场的嘈杂。他快步走到格鲁姆身边,检查了一下。“没事,只是摔懵了,皮外伤。”他示意两个学员将龇牙咧嘴的格鲁姆扶起来。
格鲁姆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看向埃文的目光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敬畏。他到现在都没完全明白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布雷克导师这才将目光转向依旧保持半蹲姿势、有些不知所措的埃文,眼神锐利如刀:“温斯顿。”
“是!导师!”埃文一个激灵,猛地站直身体。
“你刚才使用的,是什么技巧?”布雷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从未在学院的课程中见过。”
埃文挠了挠他金色的短发,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小骄傲:“报告导师!是……是我妈妈在信里跟我说的……她说,面对力量强大的对手,有时候可以不用硬拼,可以试着‘引导’和‘借用’对方的力量,就像……就像引导河水一样,叫……‘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引导?借用?以柔克刚?”布雷克低声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眼中的思索之色更浓。他回想起之前埃文在力量控制上的飞速进步,似乎也与他母亲的那些“小提示”有关。这位北境公爵夫人……果然不简单。
“很有趣的思路。”布雷克最终给出了一个中性的评价,但他看向埃文的目光,却明显多了几分重视,“将理论应用于实战,并且成功,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语气一转,恢复了严厉,“不要因此而骄傲!这种技巧需要对时机、距离和对方力量流向有极其精准的判断!一次成功不代表次次成功!力量,始终是骑士的根本!继续练习!”
“是!导师!”埃文大声回应,心中却乐开了花。他被认可了!妈妈教给他的“道理”,真的有用!
对抗练习继续进行,但气氛明显不同了。不少学员在私下交手时,也开始下意识地模仿埃文刚才那种“巧劲”,试图不去硬拼,结果自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两个人互相“牵引”结果一起滚倒在地,或者试图“借力”却被对方结结实实砸中,疼得龇牙咧嘴。
埃文的好友芬恩,趁着休息间隙凑到埃文身边,眼睛发光地低声道:“埃文!你刚才太帅了!那是什么神奇的武技?能教我吗?是不是你妈妈发明的?”
埃文嘿嘿一笑,勾住芬恩的肩膀:“是我妈妈说的道理啦!她说这叫‘智慧’。不过好像没那么容易学,我自己也是第一次用出来。”他看了看周围那些模仿失败的同学,挠头道,“好像……需要先能‘感觉’到对方力量的流向才行?妈妈信里是这么说的。”
“感觉力量流向?”芬恩若有所思,“就像感受魔法元素的流动一样?这可太难了……”
训练结束后,埃文几乎是飞奔回宿舍的。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信纸,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他详细地描述了对抗的经过,自己是如何在关键时刻想起妈妈的话,如何运用“引导”和“借力”将格鲁姆摔倒,以及布雷克导师和同学们震惊的反应。
“……妈妈,您说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真的太厉害了!我感觉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原来战斗不仅仅是比拼力气大小!……”笔下文字飞扬,充满了兴奋与激动。
然而,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在他体内深处,那股属于龙血的、狂暴而强大的力量,似乎因为这次成功的、“非硬碰硬”的实战应用,而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它不再只是蠢蠢欲动地寻求正面爆发,仿佛也开始学着……“流动”起来。
这种变化极其隐晦,连埃文自己都毫无所觉。但远在北境温斯顿堡的莉娅,或许在收到这封信时,能从中感知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律。而即将到来的“龙血共鸣祭坛”,又会与埃文体内这初生的、“流动”的龙血力量,产生怎样的交互?
成功的喜悦背后,新的未知与挑战,已悄然萌芽。埃文脚下的骑士之路,似乎因为母亲那来自异世界的智慧火花,开始偏离传统的轨迹,驶向一片充满无限可能、却也隐藏着未知风险的广阔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