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刚泛出鱼肚白，院角的草垛就结了层白霜，像撒了把碎盐。哑女裹紧了夹袄，踩着青石板上的薄冰往柴房走，鞋底碾过霜花，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抖落几片沾着霜的枯叶。
“慢点走，”小虎扛着斧头从外面回来，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小雾，“这冰滑得很，昨儿王大爷就在这儿摔了一跤。”他把斧头靠在柴房门框上，掌心搓得发红，“后山的枯枝被霜打透了，干得很，一劈就裂，我去捡了些回来。”
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柴房门口堆着半捆枯枝，枝桠间还挂着霜粒，却透着干燥的纹路，凑近了能闻见松木的清香。她弯腰想去搬，被小虎拦住：“我来就行，你去烧火，灶膛该添柴了。”
灶房里，哑女往灶膛塞进几根细柴，火星“噼啪”窜起，映得铁锅的底渐渐发红。她舀了瓢井水倒进锅里，“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混着柴烟漫到房梁上，把挂着的玉米串都熏得发亮。这口铁锅用了五年，锅底已经结了层厚厚的黑垢，却是家里最金贵的物件，炖肉熬汤都比新锅香。
“张婶刚才来敲门，”小虎抱着枯枝进来，裤脚沾着草屑和霜，“说她家的烟囱堵了，让我去通一通，顺便借咱家的火钳用用。”他把枯枝码在柴堆上，码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兵，“我去去就回，早饭等我回来一起吃。”
哑女点点头，从缸里舀出米淘洗，指尖碰到冷水，冻得发麻。她想起去年也是这样的霜晨，小虎帮李大爷修屋顶，从房上滑下来崴了脚，却硬撑着说没事，最后还是她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回来，用热毛巾敷了半宿。
灶膛的火渐渐旺起来，锅里的水开始冒热气。哑女切了块腊肉，是去年腌的，油亮得像琥珀，打算蒸在米饭上。肉香混着米香漫出来时，院外传来小虎的笑声，他回来了，还带着张婶家的小孙子，那孩子手里攥着块芝麻糖，吃得满脸都是。
“通好了，”小虎拍着手上的灰，“张婶非要给咱两个刚蒸的菜窝窝，热乎着呢。”他把窝窝放在灶台上，腾出手去擦小孙子脸上的糖渍，“你看这孩子，吃成个小花猫。”
小孙子咯咯笑着跑了，小虎凑到锅边闻了闻：“真香，比镇上饭馆的还香。”他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这柴烧得旺，等下煮点红薯粥，配着腊肉和窝窝，暖心。”
日头爬到竹篱顶上时，霜已经化了，柴房门口的枯枝泛出湿润的深褐。哑女把晒在檐下的萝卜干收进来，装进布袋子里，小虎则在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等下再去捡点柴，”小虎擦了擦汗，“这霜后的柴耐烧，多备点，冬天就不用愁了。”他看着哑女把萝卜干放进缸里，忽然说，“前儿我看见东山沟有片橡树林，落叶铺得厚，能烧好久，咱去搂点回来。”
哑女点头，从灶房端出刚蒸好的腊肉米饭，油汪汪的肉汁浸在米饭里，香得人直咽口水。小虎拿起一个菜窝窝，掰了半块递给她：“先垫垫，等下吃饱了好干活。”
窝窝的麦香混着菜香，腊肉的咸香裹着米香，在嘴里缠成一团，暖得人从喉咙熨帖到胃里。哑女看着小虎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霜晨的冷，这柴房的暖，还有身边人的笑，都是日子里最实在的滋味。它们不像糖那样甜得发腻，却像这刚劈的柴，干硬里藏着旺火，能把漫长的冬天，烘得热热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