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方辰阳负责的那个方向,短暂的爆炸过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最先冲上来的几名敌人,显然已经为他们的冒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诡雷的破片和冲击波在近距离展现了可怕的杀伤力,那低洼地带附近,似乎还残留着瞬间的惨状。然而,攻击并未停止。正如方辰阳所料,敌人利用了海下通道,后续的人员仍在不断地、如同鬼魅般从漆黑的海水里冒出来,湿漉漉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光。
但方辰阳占据着有利地形,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一支自动步枪稳稳地架在掩体后,枪口冷静地指向那片敌人被迫聚集的低洼地。那处低洼地此刻成了敌人的死亡陷阱,冲出来的人无法迅速展开,暴露在方辰阳精准的火力控制之下。方辰阳没有盲目扫射,而是用精准的短点射进行火力压制,每一次枪响都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有效地遏制了敌人试图集团冲锋的势头。
敌人显然也被这迎头痛击打懵了,或者说,他们意识到了防守者的顽强与训练有素。他们暂时龟缩在低洼处和礁石后面,不敢再轻易露头强攻。密集的还击枪声也变得稀疏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和对峙。这短暂的停顿,并非怯懦,更像是在重新评估形势,调整战术。也许是指挥官在权衡,不愿意在明显不利的地形下付出更多无谓的伤亡;也许是在等待其他方向的同伴突破,好夹击这个难啃的钉子。
海涛声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一波又一波,带着咸腥而又冰凉的水汽,无声地浸润着这片弥漫着火药与血腥的滩头。那声音不再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是变得极具穿透力,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畔,与胸膛里狂跳的心脏争夺着听觉。这短暂的、异样的清晰,并未带来任何安宁,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薄膜,包裹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每个人都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是何等脆弱且虚假,它不过是风暴眼中那片刻的死寂,是更大灾难降临前,命运刻意安排的喘息之机。海风掠过被炸得支离破碎的礁石和灼热的沙土,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一种粘腻的、预示着不祥的触感。更猛烈、更残酷的攻击,如同隐藏在深海下的暗流,随时可能突破那薄薄的水面,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他们彻底吞噬。
“鲲鹏、山鹰开始收缩防线。金乌,貔貅,交叉掩护,梯次撤退。”周明川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麦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焦灼。他的手指紧紧按在耳麦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前方硝烟弥漫的开阔地。时间是现在唯一的催命符,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生存空间的进一步压缩,意味着敌人包围圈的进一步合拢。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冰冷地贴上脖颈。
“鲲鹏收到。”回应简洁有力,属于方辰阳。他此刻正像一块与礁石融为一体的苔藓,趴伏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射击位上,手中那支经过精密调试的高精度步枪,便是他延伸出去的致命感官。在收到命令的瞬间,他并没有立刻动弹,而是通过高倍瞄准镜,再次冷静地审视着前方可能威胁撤退路线的几个关键点。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周围愈发密集的流弹呼啸声形成鲜明对比。确认暂时没有立即的危险后,他才开始动作,不是仓惶的逃离,而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极具效率的战术移动。方辰阳先是侧身向左侧翻滚,避开原先暴露的位置,随即压低身体,以近乎匍匐的姿态,利用地面上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起伏作为掩护,快速向后移动。方辰阳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像一头在丛林中潜行的猎豹,每一个肌肉的收缩与舒张都充满了力量感与控制力。在撤退的路上,方辰阳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几处必经的隘口、倒伏的树干后,娴熟而隐秘地布下了小巧却致命的诡雷。拉弦、固定、伪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为追兵预设下一个个通往地狱的陷阱。直到后撤至距离周明川所在的核心阵地大约百米的位置,他才再次停下,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寻找着下一个理想的狙击点。那是一片被炮弹掀开半边的水泥掩体废墟,结构相对稳固,视野开阔,且侧翼有天然的石块遮挡。他如同鬼魅般滑入其中,迅速架好步枪,脸颊重新贴上冰冷的枪托,右眼凑近瞄准镜,开始了新一轮的、为队友撤退争取宝贵时间的死亡点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延缓着敌人推进的脚步。
“金乌收到。”张世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略显粗重,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张世普负责正面迎敌和突破,他身材魁梧,端着一挺轻机枪,火力凶猛,但此刻也显露出疲态,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在他刚毅的脸上划出几道泥痕。
田甜则身手矫健,作为突击手,她更擅长近距离接敌和机动,此刻她正利用残垣断壁灵活地变换位置,手中的突击步枪时刻指向可疑的方向。谢堇雨则相对沉默,她是小组的狙击手和侦察角色,眼神锐利,时刻注意着侧翼和空中的动静,手中加装了各种附件的狙击步枪显示着她的多面手特性。听到命令后,三人无需过多交流,仅凭平日训练形成的默契和短暂的眼神交汇,便迅速理解了彼此的意图。张世普低喝一声“烟雾弹!”,田甜几乎同时从战术背心上摘下一枚烟雾弹,拔掉拉环,奋力掷向侧前方。嗤——浓郁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敌人的视线。借着这宝贵的掩护,三人呈倒三角队形,交替掩护着向后疾退。张世普负责断后,用短点射压制可能追击的敌人,田甜和谢堇雨则快速通过危险地带,随即占据临时掩体,为张世普提供火力支援。整个过程紧张有序,虽然每个人的心跳都快得像要撞出胸腔,但动作却丝毫不见慌乱。最终,他们也成功撤退到了预定百米防线,各自找到了合适的掩体——张世普躲进了一个半塌的散兵坑,田甜依托着一石头后面,谢堇雨则攀上了一段断裂树木叉后,架好了步枪,急促地呼吸着,努力平复激烈的心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在防线相对核心的位置,张世普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他使用的是一支火力持续性更强的班用机枪,占据着一个经过简单加固的机枪阵地。他需要为整个小队的撤退提供最关键的正面火力支撑,压制敌人可能发起的集群冲锋。他的表情相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近乎麻木的专注,仿佛周围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呼啸的子弹只是嘈杂的背景音。张世普稳稳地握着机枪握把,粗壮的手指轻搭在扳机护圈上,目光透过硝烟,冷静地观察着正前方敌军的动向。他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在侧翼承受巨大压力的队友们,至少对正面方向暂时感到一丝安心。
而身形略显臃肿的萧胖子,此刻却展现出了与他体型截然不同的灵巧和缜密。萧胖子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土拨鼠,以惊人的速度在防线周围百米内的区域快速移动着。他的任务至关重要——布置诡雷阵,构建一道死亡屏障。萧胖子的背包里塞满了各种型号的绊索、压力引爆装置和小型炸药。只见他时而匍匐前进,将一颗诡雷巧妙地设置在灌木丛下的凹坑里;时而快速翻滚,将跳雷塞进瓦砾堆的缝隙;时而像猿猴般攀上树木,将绊索的一端系在高处。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对爆炸物的特性了如指掌。他不仅要考虑诡雷的隐蔽性,更要规划其杀伤范围和触发方式,力求形成一个立体、交叉、几乎没有死角的雷场,确保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试图渗透或强攻,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到最惨重的打击。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额头上也沾满了泥灰,但他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专注甚至是一丝狂热的光芒,嘴里还时不时低声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关于爆破参数的碎语。当他完成最后一处布置,连滚带爬地缩回张世普附近的掩体时,整个防线外围,已然被他变成了一片危机四伏的死亡地带。
就在萧胖子刚刚喘上一口粗气的时候——
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骤然变得极其密集,如同爆豆般响起,瞬间压过了远处似乎一直存在的、象征着某种不祥规律的海涛声。
敌人的第三波进攻,果然在短暂的间歇后,以更凶猛的势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