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滞不前。
凌红云指尖那点带着惨烈意味的白光,已然亮起,像风中残烛最后奋力的一跃,即将彻底燃烧,将她与这世间所有的牵连焚为虚无。杀手那裹挟着冰寒死气的利爪与诡谲鞭影,也已触及她衣衫的前襟与颈侧的皮肤,冰冷的死亡触感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带着苦涩的释然——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连累他了。
然而——
“轰——!!!”
一声源于这片天地本源的巨响,悍然炸开!
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积郁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雷霆之怒,化作了实质的威压,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喷发,又似整片墨紫色的天穹轰然塌陷,以无可抗拒、无可违逆的姿态,轰然降临!
整个霜戍府邸,不,是整个万妖郡的核心区域,所有的光线、声音、气息,在这一刻都陷入了绝对的凝滞!空气中流动的妖气被瞬间压爆,发出细微的噼啪哀鸣。
凌红云指尖那点即将爆开的白光,像是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骤然凝固、熄灭,连同她体内疯狂运转、即将走向终局的魂力,也被一股蛮横而精准的力量强行镇压、抚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下了她自我毁灭的按钮。那决绝的赴死之心,被这更加强大、更加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扼断。
而那几名杀手的动作,则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纯粹杀意凝聚而成的叹息之墙。他们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周身澎湃的妖力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便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从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
“噗通!”“噗通!”
几声闷响,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数道黑影,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眼耳口鼻中溢出浓稠的、暗沉的血迹,气息瞬间湮灭,竟是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那外泄的、不足万分之一的恐怖威压,直接震碎了浑身妖骨与心脉!死的干脆利落,仿佛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印证某种不容触犯的威严。
空间的壁垒,在凌红云身前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玄色的身影,没有任何预兆,如同撕裂虚空、从亘古的愤怒中踏步而出,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是秦越!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衣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却不再是凌红云记忆中那个会为她流露出脆弱、会笨拙剖白的男子。此刻的他,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几乎要扭曲空间的暗沉气流,仿佛连光线都被他周身散发的怒意吞噬。那双熔金的竖瞳不再是冰冷的淡漠,而是燃起了焚尽八荒、令万物战栗的暴怒烈焰!仿佛沉睡的太古凶兽彻底苏醒,要将眼前一切胆敢触犯逆鳞的存在,都撕成碎片!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所有的规则,所有的气息,都因他的意志而战栗。
他的视线,在第一瞬间,就死死锁定了摇摇欲坠的凌红云。
那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瞬间掠过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颊,掠过她微微颤抖、失去血色的唇瓣,以及唇边那抹未能擦去的、刺目惊心的血迹。视线下移,看到她身上那件灰蓝色裙褂被凌厉攻击撕裂的破口,以及破口下隐约可见的、泛着青紫的伤痕……尤其是她左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染红了粗糙的布料。
刹那间,那焚天的怒火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情绪翻涌上来,那是几乎要将他万年冰封心脏都碾碎的心疼与后怕!
“红云!”
他一步踏前,动作快得超越了时间,带起一阵微冷的、却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的风。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几乎要软倒的身子。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暴怒截然不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和后背,那强大的支撑力,瞬间驱散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虚脱,也击碎了她方才那孤注一掷的决绝。
凌红云怔怔地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他好像……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锋利,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但这一切,都被那汹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意与担忧彻底覆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微弱而干涩的气音。所有的委屈、恐惧、漫长的等待、还有那差点永诀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冰封的河流骤然解冻,汹涌地冲撞着她的心防。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积聚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却依旧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模样。
秦越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确认她虽然受伤不轻,但性命无碍,神魂也并未因为那未完成的自毁法诀而受损,那焚天的怒火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看到她这泫然欲泣、强忍泪水的脆弱模样,更加炽烈地燃烧起来,烧得他心口发疼。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仿佛在极力克制着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杀意。
是谁?!
是谁胆敢在他闭关之地附近,对他视若性命的人下此毒手?!
是谁让她受伤?!让她……竟被逼到了要自毁灵台、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连累他的地步?!
这念头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再晚上一瞬,哪怕只是弹指一瞬,此刻他怀中会是什么景象?那点决绝的白光会将她带到何处?一想到她可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化为飞灰,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慌便攫住了他,比面对万年雷劫时更加清晰,更加刻骨。
然而,在这滔天怒意与心疼的浪潮之下,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暖流,正悄然抚平凌红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悍然降临。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与紧张,像是最有效的安抚,一点点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与恐惧。原本因为自毁法诀被强行中断而有些紊乱的气息,在他强大而稳定的妖力无形笼罩下,竟然缓缓平复下来。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臂弯里,嗅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冷冽中带着一丝雪松般干净的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踏实感和……隐秘的欢喜,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悄探出了头。
他是在乎她的。非常,非常在乎。这个认知,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击碎了她之前所有的忐忑与不安。纵然前路依旧未知,纵然他身上还散发着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怒火,但此刻,在他怀里,她竟是觉得无比安全。
秦越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体细微的放松,以及那强忍着的、微微耸动的肩膀。他熔金竖瞳中的暴戾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惜。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带着些许微凉,却又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温柔,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笨拙而生涩,仿佛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别怕。”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带着未消的怒意,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兽,“我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沉沉地落在凌红云的心上。她终于忍不住,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安心、无尽后怕和失而复得喜悦的宣泄。她将脸轻轻埋进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感受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和温热的湿意,秦越周身那恐怖的威压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环住她的手臂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护在怀中。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熔金的瞳孔中,怒意与心疼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刺骨的决心。
他的怒火需要宣泄,他的珍宝需要守护。而有些人,必须为今日之事,付出永恒的代价。
那双燃着暗火的眸子,缓缓抬起,扫过地上那些杀手的尸体,目光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仿佛能追溯其灵魂本源。随即,那视线穿透府邸的壁垒,遥遥锁定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