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由无尽雷光与万古悲思凝聚而成的光茧,如同一颗温柔的星辰,没有丝毫阻碍地沉入秦尘的胸膛。
它并非粗暴的能量灌注,而是一种归宿,是失散已久的灵魂碎片重回本体的温情。
轰——!
一幅横跨了无尽纪元的浩瀚画卷,以无可抵挡之势冲开了秦尘的识海壁垒。
这不是记忆的掠夺,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赠予。
画面中,星海的尽头是一片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渊,那是天外混沌的具象。
一位身姿伟岸、周身环绕着创世雷霆的男子静静矗立,他便是初代雷帝。
他的眼神深邃如宇宙,却蕴含着一丝连星辰都为之黯然的痛楚。
面对那不断侵蚀世界的黑渊,他明白,纯粹的力量无法将其永远隔绝,因为黑渊的本质是虚无,而力量,终有尽头。
唯一的办法,是以一种永恒不灭的东西去镇守。
他缓缓抬手,一柄由本源雷霆凝聚的刀锋划过自己的神魂。
没有鲜血,却有比鲜血更滚烫的东西被剥离出来——那是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喜悦,他的悲伤,他对于万物生灵的牵挂与不舍。
所有这些被他称为“情念”的东西,被他生生割裂,铸成了一枚璀璨夺目、蕴含着生命与温度的核心。
这,便是“雷母”的雏形。
“若无情,则雷死;若有情,则我亡。”
一声仿佛来自世界诞生之初的低语,响彻在秦尘的灵魂深处。
这是初代雷帝立下的誓约,也是一道最残酷的诅咒。
他将雷母置于万雷本源的核心,以自身的情感化为屏障,镇守着通往黑渊的裂缝。
从此,他成了一个绝对理智、只有力量的“神”,但也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而雷道,也因此失去了温度。
为了防止后世的继承者因为情感的波动而意外唤醒雷母,导致那份被封印的情感失控,从而让他自身的存在被“情”所覆盖而消亡,他留下了一道至高无上的训诫——蜕情登天。
一代又一代的雷帝,都将这四个字奉为圭臬。
他们以为斩断七情六欲,是为了追求更纯粹、更强大的雷道。
他们不知道,每一次斩情,都是在亲手削弱雷母的力量,让那份镇守万古的屏障变得愈发稀薄。
雷道渐残,并非功法有误,而是它正在失去自己的“心”。
天穹崩塌之日,也因此一天天临近。
“呃啊——!”
秦尘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两行滚烫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
那不是血,而是闪烁着银色雷光的泪水,每一滴都蕴含着万古的悲凉。
他终于明白了。
他的重生,他身负十二玄雷的宿命,他与小雅之间的情劫……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他是雷母在无数次轮回中,跨越时间长河,亲手筛选出的那个唯一的变数。
一个承载着十二种极致雷霆力量,却又亲身经历了最深刻的情感纠葛,更重要的是,在最后关头,依旧不肯斩断那份牵挂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她同频共振,才能在不导致初代雷帝“身亡”的前提下,重新唤醒那颗被冰封了万古的“母心”。
“秦尘……”
小雅柔软的手掌轻轻抚上他挂着泪痕的脸颊,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狂风之中:“我不是她的替身……我是她,留给你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雷渊的深处,传来一阵阵毁灭性的剧烈震荡。
早已蓄势待发的五域联军,在这一刻终于发动了他们准备的最终杀器——绝情雷网!
嗡!嗡!嗡!
亿万道闪烁着冰冷、死寂光芒的雷丝从四面八方冲天而起,它们没有丝毫雷霆应有的狂暴与炽热,只有绝对的秩序与抹杀一切情感的法则。
这些雷丝在空中急速交织,化为一张覆盖了整片天空的巨网,每一道网格都闪烁着禁锢神魂的符文,朝着刚刚与雷母融合的秦尘当头罩下。
“孽障!你已被域外天魔所染,竟敢亵渎雷母,妄图窃取雷心!”
秦岳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的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恐惧。
在他看来,秦尘此刻流泪的模样,正是被情感这种“魔物”彻底侵蚀的证明!
他怒吼道:“诸位,结阵!今日,我等便是拼上五域道统,也要将这魔头与被污染的雷心,一同封印于此!”
刹那间,整片天空的雷暴都变得狂乱起来,无数雷龙在乌云中翻滚嘶吼,仿佛整个世界的雷霆都在挣扎,在抉择。
角落里,一直被众人忽视的承誓童,颤抖着跪倒在地。
他双手捧着那最后一滴晶莹的血珠,那是他以生命起誓换来的见证。
他望着天空中那个被万夫所指、却流着泪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
“他们怕的不是魔……他们怕的,是一个会哭的雷帝啊!”
这一声呐喊,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敲在秦尘的心上。
他猛然抬头,那双银色的眼眸中,悲伤与决绝交织。
他没有去看那张天罗地网,也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敌人。
他的双手闪电般结成一个玄奥的法印,重重轰入自己刚刚融合了雷母的心核之中!
“既然情感是我的罪,那便让这罪,焚尽诸天!”
轰隆!
噬忆祖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但这一次,它吞噬的不是敌人的记忆,而是盘踞在秦尘体内,那九百零七道历代雷帝留下的劫影残念!
那些冰冷的、斩断一切的执念,在噬忆祖雷的熔炼下,被尽数碾碎,化为最纯粹的本源能量,疯狂反哺着那颗新生的鸿蒙本源雷!
秦尘不再压抑体内那翻涌如海的情感,反而将其彻底释放,作为驾驭十二玄雷的唯一引线!
因悲伤而生的治愈之力,引动了太乙青木雷,翠绿的雷光流淌全身,瞬息之间便修复了战斗中留下的所有伤痕!
因愤怒而生的破障之念,催动了庚金白虎雷,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白色雷刃凭空浮现,并非斩向敌人,而是斩断了那无形的、束缚了雷道万古的教条枷锁!
因守护而生的决绝之心,激活了葵水玄冥雷,彻骨的寒意扩散开来,将那些射向他的冰冷雷丝瞬间冻结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离火炎龙雷、戊土麒麟雷、九天神霄雷……十二种本源玄雷,第一次不再需要秦尘刻意去调动,而是以“情”为引,自发地从他体内涌出,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圆环,环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生生不息。
当天边第一缕晨光艰难地撕裂厚重的乌云,洒落在这片疮痍大地上时,秦尘动了。
他向前,一步踏出。
脚落之处,那张号称能封印神魔的绝情雷网,连一瞬间的抵抗都未能做到,便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冰雪,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阴沉的苍穹,望向那些面露惊骇的五域强者。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却比万雷齐鸣更能撼动乾坤。
“你们说,雷不能有情?”
“可若没有情,谁来记住那些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死去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膛中的雷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万籁俱寂。
下一刻,一道贯穿了天地、共鸣了万古的脉动,自他胸口轰然爆发!
那是雷母真正的苏醒,一声温柔而威严的低语,跨越时空,回荡在四野八荒:
“这一次……我选对了孩子。”
雷渊深处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在这一声呼唤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收缩了一丝。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战场边缘,被归源妪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具早已失去灵魂的空壳,眉心处,悄然泛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光芒,仿佛在孕育着某种全新的、未知的可能。
然而,秦尘的胜利宣言,并未让五域之主们感到绝望。
恰恰相反,当他们看到秦尘彻底掌控雷心,看到雷母因他而苏醒时,他们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为首的几位域主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启动最终裁决的冷酷与决然。
远在五域的中心圣地,那五座代表着最高权力与最古老传承的神殿,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那不是雷声,也不是战鼓,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威严的意志被唤醒的声音。
仿佛沉睡了无数纪元的终极律法,正在缓缓睁开它的眼睛。
天空,再度暗了下来,这一次的黑暗,比之前的雷暴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带着一股审判万物的、不容置疑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