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散尽，归舟甲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秦尘怀中的小雅气息微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那份沉寂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苏清漪踉跄着上前，本就苍白的脸色因强行催动灵力而更显透明。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轻柔地拂过小雅毫无血色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
然而，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与决绝：“傻丫头，这条路太苦了，这次，别再偷偷替我们扛劫了。”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而又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自她体内轰然爆发！
她竟是以自己那早已残损不堪的丹田为引，强行点燃生命本源，将那珍贵无比的三光神水之力，化作一道最纯粹的生命洪流，源源不断地渡入小雅体内！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是以命换命！
“清漪姐！”月灵惊呼，却见苏清漪眼神坚定，不容置喙。
她默默地退后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边缘已经磨损，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护身符。
符上，一抹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诉说着往昔的峥嵘。
那是很多年前，秦尘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是她无数个日夜里的慰藉与守护。
她曾以为，会带着它直到生命尽头。
但现在，她看着秦尘那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挣扎与痛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月灵指尖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毫不犹豫地点燃了那枚护身符。
火焰舔舐着符文，将那段青涩的记忆与不舍的情愫一同焚烧。
灰烬随风飘散，却未曾落下，而是在空中盘旋，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微弱结界，将归舟笼罩其中。
这是她最后的守护，以最珍贵的回忆为祭品。
就在这时，远方天际传来万兽奔腾的轰鸣，声势浩大，仿佛整片北冰域都在此刻苏醒。
一道绝世身影踏空而来，黑裙如夜，风华绝代，正是凰九幽。
她的身后，北冰域的万千妖兽黑压压地跪伏于云层之下，对着归舟的方向，发出整齐划一的咆哮，那声音汇聚成一道撼天动地的雷鸣：“吾皇愿以百年修为，助主上开雷诏！”
万兽的意志与凰九幽的气息相连，形成一股霸道无匹的威压。
她冰冷的凤眸死死锁定在秦尘身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要是敢一个人进去送死，我就先亲手把你打醒，再拖出来！”
这并非威胁，而是一种以她独有方式表达的决心。
“叮铃……”一声清脆的铃响，打破了这凝重而激昂的气氛。
是小雅，她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轻轻晃动手中那枚青银铃铛，铃声穿越时空，仿佛唤醒了沉睡在岁月长河中的古老残念。
刹那间，归舟上空，九道朦胧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
她们形态各异，气质不同，有的温婉如水，有的英姿飒爽，有的娇俏灵动……但她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秦尘。
这并非实体，而是秦尘这一路走来，所守护过的所有红颜知己，在生死关头，被铃声牵引而出的意志聚合体！
“不……你们不能……”秦尘喉咙干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开口劝阻，想让她们离开这片必死的绝境。
然而，苏清漪却抬手，轻轻制止了他。
她的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你以为，我们只是需要你保护的软肋吗？错了，秦尘。”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没有你，我们或许早就被这残酷的人间碾得粉碎；可也正因为有你，我们才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为自己所爱之人，燃尽所有！”
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卷古朴的“承誓卷轴”，这是丹塔秘传之物，非心意相通、生死与共者不可立誓。
卷轴展开，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苏清漪率先划破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其上。
月灵、凰九幽，以及空中那九道意志虚影，竟也同时伸出手，指尖同样有血珠凝聚，或是实血，或是意志所化的精粹，纷纷滴落在卷轴之上。
十滴血液在卷轴上交织、融合，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血色光华。
光芒冲天而起，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座繁复而玄奥的阵法图纹——“九心承雷阵”！
阵法的核心，赫然是秦尘送给众人的那枚誓纹玉佩，此刻它正悬浮于阵眼，嗡嗡作响，与每个人的心跳同频共振！
轰隆隆！
天际尽头，五色旌旗遮天蔽日，杀气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五域联军终于压境！
一名身披雷纹战甲的中年男子立于高空，周身雷电环绕，右臂上的雷霆锁链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正是秦岳，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秦尘，怒斥道：“逆子！你疯魔至此，竟还想带着她们一起陪葬？！”
秦尘缓缓转身，无视那千军万马的压迫，他的目光掠过身后每一位女子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刚刚恢复一丝气力的小雅眼中。
小雅对他微微点头，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唇语清晰可辨：“这次，换我们……陪你疯。”
一句话，击溃了秦尘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啊——！”
他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压抑多年的痛苦、不甘，以及此刻被彻底点燃的滔天战意！
十二件至宝瞬间从他体内飞出，环绕周身，散发出镇压万古的恐怖气息。
雷谕领域毫无保留地全面展开，紫金色的雷霆将整片天空渲染成末日之景！
“启动！”
随着他一声怒吼，九心承雷阵轰然运转！
苏清漪、月灵、凰九幽以及那九道意志虚影，她们的身影在阵法光芒的牵引下，逐一化作最纯粹的雷光，义无反顾地冲向秦尘，尽数没入他的识海之中！
嗡——！
他识海深处的蜕雷熔鼎，在接收到这股融合了爱意、意志与修为的庞大力量后，剧烈震荡起来！
鼎内的噬忆祖雷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猛然暴涨，开始疯狂吞噬那九百零七道劫影残念中最后一丝不灭的执念！
秦尘的双目，彻底化作一片璀璨的赤金色，他的声音不再是他一人之声，而是融合了十位女子的意志，如同九天神雷，贯穿云霄，响彻寰宇：
“你们，给了我活着的意义——这一炉雷火，我不再独锻！”
天地为之色变！
脚下的归舟、周围的虚空，乃至整个世界的法则都在这一刻颤抖。
远方的雷渊裂缝，在这一刻骤然扩张，仿佛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的雷柱，自那裂缝的最深处，也是最高远的天穹之上降下。
它贯穿了过去与未来，携带着古今所有雷霆的威严，精准无比地朝着那座传说中的祭坛中心直坠而下！
而在那耀眼到极致的光芒尽头，一道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温柔女声，悄然在秦尘的灵魂深处响起：
“……快了，孩子。”
雷光坠落之处，便是祭坛，亦是新生的开端，或是所有人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