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那句“大规模的鱼群异常躁动和死亡事件！”如同一声平地惊雷，透过加密线路，带着冰冷的电子杂音，重重砸在陈遇的耳膜上，甚至让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刚刚还在为儿子运动会上虽败犹荣的表现而心生慰藉的温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刷得无影无踪。老河湾！鱼群大规模死亡！与异常低频脉冲同步！
“具体情况！伤亡范围！水质检测结果！”陈遇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得如同出膛的子弹，引得不远处正在收拾东西的林莉和孩子们都诧异地望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失态，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对林莉做了个“公司急事”的手势，快步走向操场边缘更僻静的地方。
“养殖场老板报告，半小时前网箱内的鱼群突然集体发狂，相互撞击网箱，跳跃挣扎，随后大量翻白死亡！初步估计损失超过十万斤成品鱼！现场腥臭扑天，景象……很惨烈！”张伟的声音带着数据工作者罕见的沉重，“环保和渔业部门的应急监测车已经赶到，刚刚传来的初步快速检测数据显示，水体中残留着一种异常的、极低频能量波动，其频谱特征……与我们厂区K7区背景噪音，以及南海‘圆盘’遗迹捕捉到的残余信号，高度同源！”
同源能量！造成了鱼群大规模死亡！
这已不再是隐约的感知和奇怪的鱼口，而是赤裸裸的、造成巨大经济和生态损失的攻击！或者说，是某种装置运行失控或过载带来的可怕副作用！
陈遇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对方……或者那个隐藏在老河湾水下的“东西”，正在从隐蔽的探测阶段，转向更具破坏性的活跃期！
“通知杨大校了吗？”
“已同步！杨大校极度震惊，已命令相关单位最高优先级处理！滨城市委毛书记也接到了报告，正在调动各方资源！”
“我们的人呢？孙宇、文博那边！”
“已经通知！孙主任和李主任已经带着便携式次声波监测仪和‘龙涎木’生物电信号感应模块出发了！王厂长安排了车辆和安保随行！”
“好！我立刻过去！”陈遇没有丝毫犹豫。
“陈总，现场可能还不稳定，而且……”
“我必须去！”陈遇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滨城的水域，死了滨城的鱼，影响的是滨城的百姓！旭遇既然卷入了这件事，就必须有人站在第一线！把具体位置发给我！”
结束通话，陈遇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林莉和孩子们。
“莉莉，厂里有极其紧急的技术事故，涉及外部环境，我必须立刻去现场处理。”陈遇语速很快，但尽量保持镇定。
林莉看着他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的眼神，心知绝非普通事故，她没有多问，只是抓紧了他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危险吗？”
“有国家部门在场，我们主要是技术支援。”陈遇避重就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会注意安全。你带孩子们回家，锁好门，不是我和虎子、伟哥他们，谁叫门都别开。”
林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一定小心！”
“爸爸……”希希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仰着小脸，刚才比赛失利的沮丧被新的不安取代。
陈遇弯腰，用力抱了抱儿子和女儿，在他们额头各亲了一下：“爸爸要去打一场很特别的‘硬仗’，你们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就是帮爸爸最大的忙了！”
“爸爸是超人！打坏蛋！”安安挥舞着小拳头。
陈遇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不再耽搁，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停车场走去，背影在喧嚣的操场背景下，显得异常决绝和挺拔。
车子如同脱缰的野马，疾驰在通往南郊的公路上。陈遇一边开车，一边通过蓝牙耳机不断与张伟、杨振军保持联系。
沿途，他已经看到有警车和环保部门的车辆闪着灯驶向同一方向。越靠近老河湾，空气中的异样越发明显——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开始弥漫开来。
到达老河湾下游的事发养殖场区域时，现场已被拉起了警戒线。警方、环保、渔业、卫生等多个部门的人员穿梭忙碌，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震惊。大量的死鱼被捞起堆放在岸边，银白色的鱼肚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堆积如山，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一些穿着防水服的工人正在忙碌地清理，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眼神麻木。闻讯赶来的养殖户和附近村民围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恐慌和愤怒。
“怎么回事？好好的鱼怎么全死了？”
“是不是上游工厂又偷排污水了？”
“听说不是污染，是……是闹水鬼了！鱼都疯了！”
“放屁！肯定是有人投毒！”
“我家就指望这个网箱过年呢！全完了啊！”
嘈杂的议论声、哭诉声、工作人员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陈遇的车被警戒线外的警察拦下。他刚降下车窗，早已等候在附近的王小虎就带着两个穿着旭遇深蓝色工装、身形精干的队员挤了过来。
“遇哥！”王小虎脸色铁青，他显然已经先到一步，看到了现场的惨状，“他妈的真狠啊！这是要断人活路！”
他对着拦路的警察亮了亮一个临时协调来的通行证：“兄弟，自己人，旭遇集团的技术支援。”
警察核实了一下证件，又看了看陈遇沉稳的气质和王小虎那副不好惹的样子，挥挥手放行。
陈遇下车，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很快看到了正在一处临时搭建的监测点旁忙碌的孙宇和李文博。两人都穿着白大褂，外面套着旭遇的工装马甲，正和几名穿着环保制服的技术人员一起，围着几台正在运行的仪器紧张地记录、讨论着。
孙宇的头发更乱了，眼镜片上似乎都沾了点水渍，他正对着一个频谱分析仪的屏幕指指点点，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李文博则相对冷静，一边操作着连接了特殊探头的笔记本电脑，一边与环保局的技术负责人低声交流。
陈遇快步走过去。
“遇哥！”孙宇看到他，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屏幕上一段剧烈波动的曲线，“你看！就是这个！残留的异常低频信号，虽然强度在衰减，但峰值高得离谱！频率……妈的，跟咱们厂区底下那个‘背景音乐’就是一个妈生的！”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我们带来的‘龙涎木’感应模块也捕捉到了微弱的、同频的生物电信号扰动，证明能量源头与‘龙涎木’同质。根据能量衰减模型反推，脉冲爆发的中心点……就在老河湾主河道，距离岸边约一百五十米，水深超过二十米的区域。”
他指了指河面那片看似平静，此刻却让人感觉深不见底的水域。
“陈总。”一旁环保局带队的负责人，一个五十岁左右、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认识陈遇，“情况很诡异。常规水质污染指标检测正常，排除化学毒物泄漏。但这种异常能量残留……我们从未见过。初步判断，是这种特定频率的极低频声波或压力波，强烈干扰甚至破坏了鱼类的神经系统和平衡器官，导致它们行为异常直至死亡。”
这时，杨振军的声音通过加密耳机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最高效的调度：“陈总，现场情况我已通过视频链路看到。国家海洋局、地震局的相关监测数据和专家分析已同步过来。可以确认，此次事件与南海‘圆盘’及‘龙涎木’涉及的未知能量场有关。已派遣海军某部水下探测分队携带先进设备前往支援，预计一小时内抵达。滨城方面，毛卫国书记已成立应急指挥部，统一协调。你们的任务是，利用技术优势，尽快锁定水下异常源精确坐标和性质，为后续行动提供依据！”
“明白！”陈遇沉声回应。国家的机器已经全力开动，这让他心下稍安，但压力也更大了。
“虎子，清场！以我们的监测点为中心，半径五十米，非必要人员全部请出去！我们需要绝对安静的工作环境！”陈遇果断下令。
“交给我！”王小虎胸膛一挺，立刻带着他那几个如狼似虎的队员，开始“礼貌”而坚决地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和部分非核心工作人员。他粗着嗓子喊道：“都散散！散散！技术检测，涉密！别围着了！再看把你们都抓进去协助调查！”虽然用语粗俗，但效果立竿见影。
现场稍微安静了一些。陈遇、孙宇、李文博以及张伟（通过远程数据链）组成的临时技术小组开始全力运转。
张伟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语速飞快：“陈总，我正在整合厂区、老河湾临时监测点、国家海洋局共享数据以及刚刚获取的鱼群死亡时间点，进行多源数据建模分析……模型初步结果显示，导致鱼群死亡的这次脉冲，其能量强度远超之前记录，呈现出明显的‘过载’特征。这不像是有控制的释放，更像是一个……一个能量节点被强行激活或者充能过程中，发生的失控和能量逸散！”
“节点过载？”陈遇盯着屏幕上那恐怖的能量峰值曲线，“能推断出这个‘节点’的具体形态或者目的吗？”
“很难。但结合其与‘龙涎木’及南海‘圆盘’的同源性，以及对方之前在旭遇厂区试图放置‘信标’的行为，我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张伟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对方可能正在尝试，以一种我们尚不完全理解的方式，加速激活或者‘点亮’隐藏在老河湾水下的这个结构！这次鱼群死亡事件，很可能只是激活过程中，能量控制不当造成的……‘余波’！”
加速激活？点亮水下结构？
陈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星火惊雷”计划中，那个试图撬动全球地磁场的疯狂蓝图。老河湾这个节点，是否也是那个庞大网络的一部分？对方在“星火惊雷”失败后，转而寻求激活这些分布式的节点？
就在这时，一直在操作设备的李文博突然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发现：“陈总，张主任，我对残留能量场的分布模式进行了矢量分析……发现其并非均匀扩散，而是在朝向西北方向，也就是……滨城市区及我旭遇厂区的大致方向上，存在一个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导向性！”
能量指向滨城市区和旭遇厂区？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孙宇猛地一拍大腿：“我操！这帮孙子！难不成是想把这鬼东西当成大炮，瞄着咱们厂子轰？！”
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却瞬间让危险的轮廓清晰了起来！如果老河湾水下确实存在一个能被激活的能量节点，并且其能量释放具有方向性，那么它完全可能成为一种极其隐蔽、难以防御的定向攻击武器！目标直指旭遇集团的核心——存放着“龙涎木”的研发中心！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河风的腥臭里，仿佛掺杂进了硝烟的味道。
陈遇眼神冰冷，他看向那片深邃的、吞噬了无数生命并可能蕴藏着更大威胁的河水，对着加密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
“杨大校，张伟的模型推测和李文博的矢量分析指向一个可能性——老河湾水下节点可能正在被加速激活，并具备指向旭遇厂区的潜在攻击性。请求水下探测分队优先确认该节点精确位置和物理结构！重复，优先确认节点位置和结构！”
杨振军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收到！指令已下达！水下分队将优先进行目标识别和结构勘察！必要时，授权实施可控破坏！绝不允许任何威胁，指向我国重点企业和城市安全！”
国家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了其雷霆万钧的决心。
陈遇稍稍松了口气，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河面。他知道，水下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转头对孙宇和李文博吩咐道：“继续监测能量场变化，尤其是任何可能预示下一次‘过载’的 precursors （前兆）！我们需要预警时间！”
他又看向王小虎：“虎子，协调现场警方，进一步扩大警戒范围，特别是西北方向，禁止任何船只和人员靠近河面！”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安排妥当，陈遇走到岸边，望着浑浊的河水。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却被那成片的死鱼染上了一层凄惨的色调。父亲的钓点就在上游不远，他今天还在那里钓起过大鳊鱼，感受过水底的“麻酥酥”。而此刻，这片水域却成了杀戮场和潜在的攻击发射点。
一种荒谬而沉重的感觉压在陈遇心头。商业竞争、技术窃密，最终却演变成了这种涉及未知能量、波及无辜百姓生计、威胁城市安全的超限战。对手的疯狂和手段的酷烈，一次次刷新着他的认知。
加密耳机里，开始传来水下探测分队抵达现场，以及潜水器开始下潜的通报声。更专业、更强大的国家力量正在切入这场无声的战争。
陈遇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握紧了拳头。无论水下沉睡着怎样的怪物，都必须把它揪出来，在它造成更大破坏之前。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莉。
他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林莉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陈遇，爸……爸他听说老河湾出大事，死了一大片鱼，他……他非要过去看看！我和妈都快拦不住了！他说他的钓具还在那边，而且……而且他感觉心慌得厉害！”
陈遇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他还在惦记他的钓点！而且，那种对异常震动的敏感，是否也让父亲本能地感知到了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拦住他！想尽一切办法拦住他！”陈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告诉他，现场已被军方和警方封锁，非常危险！不是钓鱼的时候！我这边没事，让他绝对不要过来！”
他必须稳住后方，绝不能让父亲卷入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漩涡。
结束与林莉的通话，陈遇感觉额角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家庭的责任与关乎全局的危机，在这一刻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望向城市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家里那个固执又关心他的老人。然后，他毅然转身，重新走向忙碌的监测点，走向那片暗流汹涌的河面。
水下的阴影，城市的灯火，父亲的担忧……所有的一切，都汇聚于此。
加密耳机里，传来了水下分队清晰的报告声：
“‘蛟龙’二号已抵达预定深度，声纳扫描发现河床下方存在非自然结构……重复，发现非自然结构！正在尝试进行激光三维建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