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往烟袋锅里填上新烟，却不急着点燃，只是用手指慢慢捻着烟丝。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像是也在期待着下一个故事）
掌柜的，您这一声，倒让老汉想起个更绝的。咱们不说金，不说木，今儿个说个水里的——松花江上摆渡人的百年恩怨。
---
这事儿，得从康熙年间松花江改道说起。
那会儿江畔有个张家渡，摆渡的是个水性极好的后生，名叫张水旺。这人有个怪脾气：下雨天不渡，月圆夜不渡，怀抱婴儿的妇人不渡。
这年七月十五，天黑得邪乎。一个白衣书生急匆匆来到渡口：船家，救命！我要过江赶考，误了时辰就完了！
水旺抬头看天：客官，今儿个是鬼节，按规矩不摆渡。
书生跪地：我十年寒窗，就等这一遭啊！说着掏出全部盘缠，这些都给船公，只求破例一次！
水旺看着书生单薄的身子，心一软：罢了，上船吧。
船到江心，忽然狂风大作。书生在船头站立不稳，一个浪头打来，竟跌落江中！水旺纵身入水相救，却见那书生在水中对他诡异一笑，化作一堆白骨。
坏了！遇上水鬼找替身水旺慌忙上船，却发现船底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
次日，渔民在下游发现了水旺的尸首。奇怪的是，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字。
张家从此绝了后。
更邪门的是，此后每逢七月十五，渡口必出人命。不是船翻就是人落水，死的都是赶考的书生。
转眼到了光绪年间。这年江边来了个云游的老道，在渡口转了三天，对现在的摆渡人说：你这渡口怨气太重，有个百年水鬼非要找九个替身才肯往生。如今已经八个了。
摆渡人吓得魂飞魄散：求道长救命！
老道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明年七月十五，必有个陈姓书生来渡江。你千万留住他，待到子时，我自有道理。
果然，第二年鬼节，来个青衫书生要过江。摆渡人依计将他留住，推说风大。
子时将至，江上忽然传来凄厉的哭声。但见一个白衣水鬼踏浪而来，正是当年的书生模样！
张水旺！水鬼厉声道，我等你百年了！
老道现身，拂尘一指：孽障！你为找替身，害了八条性命，还不醒悟！
水鬼悲笑：道长可知我为何找他？当年我赴京赶考，他贪我财帛，在江心凿船害我！我尸沉江底，功名尽毁，此仇不该报吗？
老道看向摆渡人，摆渡人脸色煞白：祖上确实传下这话，说是太爷爷一时糊涂......
善哉善哉。老道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张水旺溺毙江中，尸骨无存，已是报应。你且看来——
老道施法，江水中浮现当年真相：原来那日船底是被暗礁撞破，水旺为救书生力竭而亡。临终前，他从书生尸身上取下玉佩，是想日后交还书生家人。
水鬼见状，戾气顿消，跪地大哭：恩公！我错怪你了！
老道说：你既明白，可愿往生？
水鬼却道：我害了八条性命，愿在此摆渡百年，赎清罪孽再入轮回。
从此，张家渡多了个不要钱的摆渡人。每逢大雾天，就能看见个青衫书生撑船渡人，船头总是挂着一块刻着字的玉佩。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
· 渡口再没出过事故；
· 夜航的船家常听见有人提醒：前面有暗礁；
· 落水的人总被无形的手托起。
直到民国末年，有个孩子失足落水，被救起后说看见个青衫书生把他推上岸，然后化作青烟消失了。第二天，人们发现船头的玉佩裂成了两半。
老人们说，那是水鬼终于赎清罪孽，往生去了。
如今张家渡已经建了大桥，可每逢七月十五，还是会有老人到江边烧纸，既祭张水旺，也祭那个不知名的书生。
（老人终于点燃了烟袋，青烟袅袅中，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掌柜的，您说这人心里的执念，是不是比鬼还可怕？好在啊，再深的恩怨，也敌不过一个字。真相大白之日，就是冤孽化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