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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镜泊湖冻得结结实实,冰层厚得能跑马。湖面上的雪被北风吹得打旋,卷起的雪沫子像碎玻璃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张老憨蹲在冰窟窿旁,手里的冰镩子往冰面上“哐当”一杵,震得虎口发麻。他身旁的小儿子狗剩裹着件露出棉絮的旧棉袄,鼻尖冻得通红,正踮着脚往冰窟窿里瞅。

“爹,今儿能打着鱼不?”狗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在空旷的湖面上荡开老远。

张老憨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冻僵的手:“这冰窟窿是昨儿凿的,你看这水面上的热气,底下指定有鱼。”他说的热气,是冰下活水冒上来的雾气,在极寒的天气里凝成细小的冰晶,看着像层白烟。

这镜泊湖邪性得很,别处的湖冬天冻透了就没啥动静,唯独这儿,有些冰窟窿底下像是通着活水,常年不冻,老辈人说那是“龙宫的气口”。张老憨打了一辈子鱼,就指着这些冰窟窿过活。

他把渔网理了理,网眼比别处的要小些,专门用来捕湖鲫。这镜泊湖的鲫鱼个大肉肥,尤其是冬天,往炕桌上一炖,乳白色的汤泛着油花,能香透半条街。

“看好了,”张老憨抓住渔网的一端,猛地往冰窟窿里一沉,手腕子轻巧地一翻,渔网就在水里撑开了个大兜,“这叫‘沉底网’,专等那些傻鱼往里头钻。”

狗剩看得眼睛发亮,拍手道:“爹,您真厉害!”

张老憨嘿嘿一笑,正想再说点啥,突然觉得手里的渔网猛地一沉,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进冰窟窿里。“好家伙,这是钓着大家伙了!”他赶紧把渔网往回收,胳膊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冰窟窿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着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使劲。张老憨咬着牙往后拽,渔网的绳子被绷得笔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断掉。

“爹,我来帮您!”狗剩也扑上来,抓住渔网的另一头。

父子俩合力往后拉,渔网渐渐露出水面。可看清网里的东西时,两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鱼。

网里裹着的,是一件深蓝色的棉袄,看样式像是女人穿的,袖口和领口都磨得发亮。棉袄湿漉漉的,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还沾着些墨绿色的水草。

“这是……谁掉湖里了?”狗剩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老憨心里“咯噔”一下。这镜泊湖每年冬天都要吞几个人,不是掉冰窟窿里就是被冰裂困住,但大多是男人,很少有女人敢在这时候上冰面。他把棉袄从网里解出来,掂了掂,沉甸甸的,像是里面裹着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棉袄展开,借着雪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棉袄里裹着的,是半截人的胳膊,皮肤泡得发白,手指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爹!”狗剩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张老憨强压着心里的恶心,仔细看那截断臂。断口处很不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下来的,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冻成了冰碴。更诡异的是,断臂的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朵莲花,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镯子……”张老憨皱起眉头。他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银镯子,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冰窟窿里突然冒起一阵黑黢黢的水泡,紧接着,一股腥臭味儿飘了上来,像是烂鱼的味道,又带着点铁锈的腥气。张老憨往冰窟窿里一看,只见水面下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好!”他心里警铃大作,拉着还在发愣的狗剩就往后退,“快跑!”

父子俩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冰窟窿里猛地窜出个东西,溅起的冰水混着碎冰碴子飞了一地。

张老憨回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

那东西足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脑袋像是鲶鱼,嘴巴却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它没有腿,身子像蛇一样在冰面上扭动,最吓人的是它的爪子,像是螃蟹的钳子,闪着青黑色的光,其中一只爪子上,还挂着块碎布,看着像是从刚才那件棉袄上撕下来的。

“是‘水猴子’!”张老憨失声喊道。老辈人说镜泊湖里有水猴子,专在冬天抓落单的人,把人拖进水里啃食,没想到今儿真让他撞见了。

水猴子发出“嘶嘶”的怪响,扭动着身子朝他们追来。它在冰面上移动得飞快,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张老憨急得满头大汗,拉着狗剩拼命跑,可冰面太滑,两人跑起来磕磕绊绊的。

“爹,它追上来了!”狗剩哭喊着,回头望了一眼。

张老憨也感觉到身后的腥臭味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一小捆松油,这是他准备晚上烤鱼用的。他把松油往冰面上一撒,用火折子点燃,瞬间燃起一道火墙。

水猴子似乎怕火,在火墙前停下了脚步,焦躁地扭动着身子,发出愤怒的嘶鸣。

“趁现在!往冰窑那边跑!”张老憨喊道。冰窑是村里储存冰块的地方,用石头垒的,结实得很,或许能挡住这怪物。

父子俩绕过火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冰窑的方向跑。身后的火墙渐渐熄灭,水猴子的嘶鸣声再次响起,听着更近了。

跑到冰窑门口时,张老憨累得直喘气。他推开厚重的木门,把狗剩推进去,自己刚要进去,突然感觉后脖颈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猛地回头,只见水猴子已经追了上来,两只青黑色的爪子朝着他的脸抓来。

张老憨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爪子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带起一片血珠。他趁机钻进冰窑,反手“砰”地一声关上木门,用门栓死死顶住。

“爹,您没事吧?”狗剩扑过来,看着他耳朵上的伤口,眼泪汪汪的。

“没事,”张老憨喘着气,靠在门上,“这东西进不来。”

冰窑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缕光线从石缝里透进来,照在堆得像小山似的冰块上,寒气逼人。父子俩蜷缩在角落里,能听见外面水猴子用爪子抓挠木门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爹,这水猴子为啥要追咱们啊?”狗剩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老憨摇了摇头:“不知道。按理说,水猴子不会轻易上岸……除非,咱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突然想起那件棉袄和断臂,“那截断臂,怕是有问题。”

就在这时,外面的抓挠声突然停了。张老憨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风声,啥也听不见。

“走了?”狗剩小声问。

张老憨没说话,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凑到门缝前,往外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门外空荡荡的,水猴子不见了。但冰面上,却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另一个冰窟窿旁。而在那个冰窟窿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深蓝色的棉袄,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那……那是啥?”张老憨的声音都在发抖。

狗剩也凑到门缝前,一看之下,吓得差点晕过去:“是……是个女的!她穿着那件棉袄!”

那女人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借着雪光,张老憨看清了她的脸——脸色惨白,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而她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耷拉着,正是断臂的位置!

“鬼啊!”狗剩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张老憨也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那女鬼盯着他们,缓缓地抬起右手,指向冰窑的门。

随着她的动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冰面裂开的声音。张老憨低头一看,只见冰窑的地基处,竟裂开了一道缝隙,寒气从缝隙里钻进来,越来越冷。

“她想把咱们困死在这儿!”张老憨猛地反应过来,他抱起晕过去的狗剩,四处打量着冰窑。冰窑的角落里,堆着些用来撬冰的铁钎子。他抄起一根,走到冰窑的后墙旁。

这冰窑是依山而建的,后墙靠着山体,或许能挖个洞逃出去。张老憨用铁钎子使劲凿着墙壁,石头渣子掉了一地。

外面的裂缝越来越大,冰窑开始摇晃,顶上的冰块“簌簌”地往下掉。那女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冰窑的门口,正一点点地穿过木门,像是没有实体似的。

“快点……再快点……”张老憨急得满头大汗,铁钎子都快磨秃了。

终于,“哐当”一声,墙壁被凿开了个小洞。张老憨顾不上多想,抱着狗剩,拼命从洞里钻了出去。刚一落地,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冰窑塌了,扬起漫天的雪尘。

他回头一看,那女鬼被埋在了废墟下,没了动静。但远处的冰窟窿旁,却再次传来了水猴子的嘶鸣声,还有那女鬼若有若无的哭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张老憨不敢耽搁,抱着狗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的方向跑。他知道,这里,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而那个刻着莲花的银镯子,还有那个断臂的女鬼,像噩梦一样,缠上了他们父子俩。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张老憨把狗剩送回家,自己则揣着那截断臂和银镯子,直奔村东头的刘婆家。

刘婆是村里的老接生婆,懂些阴阳八卦,据说年轻时还跟着游方道士学过几招。张老憨知道,这事只有她能解。

敲开刘婆的门,张老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把断臂和银镯子递了过去。

刘婆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着银镯子,突然脸色大变:“这镯子……是莲花村的!”

“莲花村?”张老憨愣了一下,“就是十年前被大水冲了的那个村子?”

刘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没错。这镯子是莲花村的信物,村里的女人都戴着,说是能保平安。可十年前那场大水,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死了不少人……”她拿起那截断臂,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断口不是水猴子咬的,你看这痕迹,像是被……人砍下来的。”

张老憨心里一惊:“人?谁会干这种事?”

刘婆摇了摇头:“不好说。但这女鬼怨气太重,怕是跟当年的水灾有关。她跟着你,要么是想让你帮她报仇,要么……是想拉你去陪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村民的呼喊:“张大哥!不好了!你家狗剩……你家狗剩出事了!”

张老憨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里,那场十年前的恩怨,要在今天,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