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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雨下得黏糊,像块浸了水的蓝印花布,贴在“永泰染坊”的青瓦上。周老爷子蹲在染缸旁,指尖划过缸沿的青苔,冰凉的潮气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这缸靛蓝是头伏那天泡的,草叶在缸里沤了整整四十天,水色从浅绿转深褐,最后沉淀成一汪墨蓝,深得能映出人影,像口藏着故事的老井。

“爹,这缸染完,就真歇了?”儿子周明轩踩着木梯往晾布架上搭白布,布角扫过竹架,发出“簌簌”的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染坊的拆迁通知贴在门楣上,红漆的“拆”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像块渗血的疤。

周老爷子没应声,从墙角拖出块青石板,“咚”地砸在缸边。石板上的凹槽是几代人磨出来的,专用来捶打染布的皂角。他抓起一把晒干的皂角,往石板上猛捶,“砰砰”的闷响在雨里荡开,皂角的碎末混着汁液溅在他的蓝布衫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绿。“当年你爷爷捶皂角,能把石板捶出火星子,”他喘着气笑,手背的青筋绷得像根老麻绳,“他说这皂角得捶碎了心,才能洗出布的魂。”

周明轩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爹佝偻的背。雨丝落在爹的白发上,转眼就凝成了水珠,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靛蓝缸里,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他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蹲在缸边,教他辨认靛蓝的成色:“你看这水,蓝得发乌,像深潭的底,就是好料;要是发绿,准是草叶没沤透,染出的布得掉色。”那时他总嫌缸里的气味呛人,是种混合着草木腐烂、石灰辛辣和阳光暴晒的怪味,现在闻着,倒像掺了点说不清的暖。

开始染布了。周老爷子把白布在清水里浸透,拧成麻花状往缸里沉。布刚触到靛蓝水,就“咕嘟”冒起串气泡,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咬它。他用长竹竿往缸底按,布在水里慢慢舒展开,从雪白变成浅蓝,再转成靛青,最后沉成墨色,整个过程像场缓慢的蜕变。“得让布吃饱了蓝,”他边按边说,竹竿在缸里搅动,水声“哗啦”响,“就像人得经点事儿,不然立不住。”

第一遍染完,周明轩把布捞出来,挂在晾布架上。风一吹,湿布“啪嗒啪嗒”滴水,在青石板上洇出片深蓝的印子,像幅即兴的画。周老爷子蹲在旁边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里的光。“你奶奶当年最爱这道工序,”他忽然说,“说看布在风里晃,像看蓝天上的云落了地。她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晾布架上还挂着她染的最后一块布,蓝得像块宝石。”

周明轩没接话,默默把第二块布往缸里沉。他想起奶奶的样子,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补着朵靛蓝绣的栀子花,那是她用染坏的边角料绣的。奶奶说,染坏的布别扔,能裁成帕子,能拼成被面,就像过日子,磕磕绊绊的,缝缝补补也就过去了。

雨停的时候,最后一块布也挂上了晾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蓝印花布上,布面的白花纹忽然活了过来,像雪落在蓝天上,像浪涛拍在礁石上,像奶奶袖口的栀子花在风里摇。周老爷子摸着块刚染好的布,粗糙的布面磨着他的掌心,“沙沙”的响。“你摸,”他对儿子说,“这布硬挺,带着筋骨,是因为吃足了靛蓝,也吃足了日子。”

拆染坊那天,周明轩把那缸靛蓝留了下来。他找了个大陶罐,把靛蓝水一点点舀进去,装了整整三罐。铲车推倒院墙时,周老爷子就坐在染缸的旧址上,抱着陶罐,看祖辈传下来的木架、石板、竹竿变成碎块。“这蓝,是有记性的,”他对儿子说,“你把它埋在院子里,来年开春,说不定能长出新的靛蓝草。”

后来,周明轩在新家的院子里挖了个坑,把陶罐埋了进去,上面种了株爬山虎。第二年春天,爬山虎的叶子格外绿,到了夏天,竟开出串浅蓝的小花,像极了染坊里的靛蓝。有人来做客,问这花叫什么,周明轩就指着花丛笑:“这是老染坊的念想,叫‘忘不掉的蓝’。”

而那些染好的布,被他做成了桌旗、茶席、挂画,挂在新家里。阳光照进来时,布面上的白花纹会在墙上投下影子,像谁在轻轻晃动晾布架,像奶奶的声音在说:“你看,这蓝多好看,日子再变,它总在呢。”

这次把染坊的气味、染布的细节、祖孙三代的念想都往实里写了,字数也拉足了,像那缸靛蓝水,得慢慢泡才出味。要是还觉得能再添点啥,尽管说,咱再把故事的边角磨得更有嚼头,让每个字都带着老染坊的潮味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