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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看来“山神的契约”为我们这个系列画上了一个宏大的句点。为了不负您的期待,我将为您呈现一个全新的、同样沉淀于黑土地深处的故事——第五十二个故事:。

这个故事,没有精怪,没有仙家,甚至没有明确的鬼魂,它关乎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一个无人祭奠的亡魂,以及那块如同沉默眼睛般注视着岁月的石碑。

在咱们屯子往北,深入老黑山腹地,有一片人迹罕至的山坳,当地猎人和跑山的都叫它“哑巴谷”。谷口立着一块碑。那不是咱们常见的青石墓碑,而是一块颜色暗沉、仿佛被火燎过又经年风雨侵蚀的巨石,一人多高,形状不规则,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一个字。

没有名讳,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立碑之人。它就那么孤零零地、倔强地立在谷口,像一个大地的伤疤,又像一个永恒的问号。

屯子里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这碑是啥时候立的,为谁而立。问起来,只含糊地说老辈传下话来:那地方邪性,别进去,那碑……也别细琢磨。

然而,总有不信邪的,或者被逼无奈的人。

那年头,屯子里有个后生叫陈满仓,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娘又病重在床。他听说哑巴谷里有一种罕见的草药“血灵芝”,能卖大价钱,便铤而走险,瞒着所有人,偷偷进了山。

陈满仓在哑巴谷外徘徊了很久,看着那块无字碑,心里直发毛。但想到病榻上的老娘,他一咬牙,还是钻了进去。

谷里比外面更显阴森,树木长得奇形怪状,光线昏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陈满仓按照采药人模糊的指点,在谷底一片乱石滩中仔细搜寻。也不知找了多久,眼看日头偏西,他心里越来越急。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踩塌了一片松动的石堆,整个人滚进了一个隐蔽的、被藤蔓遮住大半的浅坑里。他摔得七荤八素,正要挣扎着爬起来,手却摸到坑底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

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那东西——是几截早已锈蚀断裂的铁镐,还有半截生锈的铁链!那铁链的样式,极其古老,绝不是近现代的东西。坑壁的泥土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些白色的、像是……人骨碎片的东西!

陈满仓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出了浅坑,也顾不上找什么血灵芝了,没命地往谷外跑。经过那块无字碑时,他感觉那石碑仿佛活了过来,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

他一路狂奔回屯子,大病一场,高烧中胡话不断,反复喊着:“碑……碑是活的……坑里有骨头……铁链……”

病好后,陈满仓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再也不敢靠近哑巴谷。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在屯子里掀起了波澜。

一些上了年纪、隐约知道点什么的老人,聚在一起,脸色凝重地嘀咕了半宿。最终,在韩太公(那时他还健在)的主持下,他们决定,不能再让那段历史彻底湮灭,应该让后生们知道那无字碑代表着什么。

在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韩太公把屯子里几个主事的后生叫到自家炕上,关紧了门窗,点起油灯,用他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讲述了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那还是前清闹长毛(太平天国)的时候,也有说是更早的年间,反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伙溃败的散兵游勇,裹挟着一些抓来的民夫,流窜到了老黑山。他们看中了哑巴谷易守难攻的地势,便在里头建立了临时的营寨。

那伙人领头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军官,他怀疑队伍里有细作,或者单纯是为了立威,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几十个民夫和一些不肯顺从的士兵,用铁链锁住,关在谷底,逼他们没日没夜地开采一种据说很值钱的矿石(也可能是修建什么秘密工事),动辄打骂,不给饱饭。

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谷里日夜回荡着镐头敲击岩石的声音、监工的鞭响和痛苦的呻吟。累死的、病死的、被打死的,尸体就被随意扔在谷底的乱石坑里,草草掩埋,甚至曝尸荒野。

后来,不知是发生了内讧,还是遭遇了仇家围剿,亦或是山神震怒(老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那伙人一夜之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空荡荡的营寨废墟,谷底那些累累白骨,和这段血腥而屈辱的记忆。

战乱平息后,有附近的山民发现了谷里的惨状,于心不忍,又怕那些惨死的冤魂怨气不散,出来作祟,便合力从山上弄来那块最大的石头,立在谷口。他们本想刻上些字,记录这场惨剧,超度亡魂。但当时局势依旧微妙,谁也不敢留下明确的把柄,招惹是非。

最后,一位同行的、懂些风水的老先生叹了口气,说:“既然不能言,那就让它沉默吧。这无字之碑,胜似有字。它立在这里,就是见证。过往的山风会诵读,飘落的雪花会覆盖,每一个看到它的人,自会感受到那份沉重。这,或许就是天意。”

于是,这块无字碑,就这么立了起来。它镇压着谷内的冲天怨气,也提醒着后人,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悲剧。久而久之,“哑巴谷”和的名字,就这么传了下来,成了屯子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

韩太公讲完,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后生们听得脊背发凉,他们终于明白了,那无字碑为何透着那样的孤寂与冰冷,那哑巴谷为何连鸟兽都不愿靠近。

那不是精怪作祟,那是数十、甚至上百条被奴役、被虐杀的生命,凝聚而成的、无法消散的集体怨念!那无字碑,就是它们的坟墓,它们的丰碑,也是它们的枷锁!

自那以后,屯子里的人对哑巴谷和无字碑,敬畏更深了一层。那不是对鬼神的恐惧,而是对一段沉重历史、对无数无名受难者的悲悯与敬畏。

偶尔有那不懂事的外乡人或孩子想进去探险,都会被屯里人严厉喝止。他们会指着那无字碑,语气沉重地说:“别进去,那里面……睡着很多回不了家的人。”

那无字碑,依旧沉默地立在哑巴谷口,历经风雨,岿然不动。它上面没有文字,却仿佛写满了那个时代所有的苦难与不公。它提醒着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脚下这片看似宁静的黑土地,也曾浸透鲜血,埋葬着无数沉默的亡魂。对历史的铭记,有时不需要碑文,只需要一代代人,将那无声的叹息,接力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