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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那咱们就接着讲第十一个故事——“回煞”。

这个故事,关乎死亡,也关乎活人对亡魂最后的牵挂与恐惧。

“回煞”,也叫“回魂”。老辈子人相信,人死后,魂魄不会立刻去投胎,会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通常是死后第七天,由阴阳先生根据死者生辰和死期推算),由阴差押解着,最后一次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亲人,了却牵挂,然后才真正踏上黄泉路。

这事儿发生在屯子西头的王家。王老太太辛苦一辈子,拉扯大三个儿子,没享几天福就得了急病走了。儿子们还算孝顺,丧事办得挺体面。请来的阴阳先生掐指一算,说老太太“煞气”重,头七那晚“回煞”,时辰是子时三刻到丑时正,叮嘱家里人务必回避。

怎么个回避法?有讲究。要在死者生前住的屋子里,撒上薄薄一层草木灰或者荞麦皮,从门口一直撒到炕沿下。桌上要摆上死者生前爱吃的酒菜,点上引魂灯(一盏小油灯)。然后,所有活人必须离开这间屋子,把门虚掩着,不能锁死,留给亡魂和阴差进出。家人则躲在别的屋里,不能出声,不能偷看,更不能打扰。

据说,那晚亡魂回来,会在灰上留下脚印。是人的脚印,还是鸡爪、马蹄(代表押解阴差的形态),就能看出亡魂去的是好地方还是坏地方。

王老太太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老实巴交,严格按照先生吩咐的做了。唯独老三,叫王三炮,在镇上读过几天书,自诩见过世面,对这套老规矩嗤之以鼻。

“都是迷信!糊弄鬼呢!”他嘟囔着,“人死如灯灭,哪来的鬼魂?还留脚印,扯淡!”

头七那晚,王家早早吃了饭。老大老二在老太太生前住的东屋仔细撒好了草木灰,摆上供品,点上油灯,然后赶紧退出来,跟家里人一起挤在西屋,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三炮却磨磨蹭蹭,心里那股不信邪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心想:我偏要看看,到底能有个啥!他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出西屋,没去茅房,反而蹑手蹑脚地蹭到了东屋的窗户根底下。那窗户纸年头久了,有些发黄,还有几个小破洞。

他蹲在窗下,心里怦怦直跳,既害怕,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夜越来越深,屯子里静得吓人,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角落里唧唧叫着。

子时三刻刚过,忽然,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刮过院子,卷起几片落叶。西屋里的家畜似乎有些不安,圈里的猪哼哼了两声。

王三炮屏住呼吸,把眼睛凑近一个窗户纸的破洞,小心翼翼地朝屋里望去。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屋子。那层薄薄的草木灰,平静地铺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

王三炮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这念头还没转完,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只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草木灰上,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了一个脚印!

那是一个小小的、缠足老太太的脚印,清晰无比,正是他娘生前穿的尖头寿鞋的样式!脚印一个接一个,从门口出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炕沿,走向那张摆着酒菜的桌子!

屋子里绝对没有任何人!可那脚印,就那么诡异地、实实在在地印在那里!

王三炮吓得魂飞魄散,头皮发麻,差点瘫软在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他眼睁睁看着那脚印走到桌边,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有什么东西坐在那里。供桌上的酒杯,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里面的酒水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在那串小脚印的旁边,又出现了另一种痕迹!那不是人的脚印,更像是……某种禽类的爪印,细长,带着趾尖,伴随着一道像是锁链拖过的浅痕!

阴差!真有阴差!

王三炮再也撑不住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窗户,像被鬼撵一样冲回西屋,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一头扎进人堆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家里人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更是吓得抱成一团。

直到丑时过去,东方泛起鱼肚白,王家人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东屋的门。

屋里的情景,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草木灰上,那串小脚印和旁边的禽类爪印、锁链拖痕清晰可见,从门口一直到炕沿,仿佛刚刚还有人在这里走过。供桌上的酒杯倒了,酒水洒了一桌子,几碟小菜也像是被动过。

王三炮经过这一吓,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病好后,他再也不提“迷信”二字了,逢年过节给老娘上坟,比谁都虔诚。

后来,那晚撒在屋里的草木灰,被王家人小心翼翼地扫起来,拿到十字路口烧掉了。

老人们说起这事,都感叹:“‘回煞’这规矩,不是瞎定的。那是给死人留的念想,也是给活人留的敬畏。阳间有阳间的路,阴间有阴间的桥,互相别打扰,才能都安生。”

这“回煞”的规矩,在咱们屯子,乃至十里八乡,也就这么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它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分隔着生死,也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带着恐惧与牵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