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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芯爆了个灯花,火苗晃了晃。

叶天寒盯着桌面,手指在炭笔画的地图边缘轻轻敲了两下。那张偷来的调度草稿被压在砚台底下,一角微微翘起,像是风能吹动的秘密。他没去压平它,只是把匕首从腰间解下来,刀尖朝下,在木桌角刻出第一道划痕。

“查实马匪旧部。”

第二道。

“确认幕后之人。”

第三道。

三道刻痕排成一列,像三块界碑,立在北境与南境之间。他往后靠了靠,目光扫过地图上几个用红点标出的位置——一处山口,两处废弃驿站,还有一个补给点,是他去年押粮时发现的异常中转站。那时没人多问,现在看,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牵着走。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快不慢,落地有数。他没抬头,手却不动了。

帘子一掀,陈虎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个陶罐,热气顺着盖缝往外冒。“煨了两个时辰的羊骨汤,军医说你这腿再不养好,下次冲锋得自己爬回去。”

“我不喝药。”

“这不是药,是饭。”陈虎走进来,把罐子搁在桌边,瞥见那三道新刻的痕迹,“又琢磨事?”

“不是事,是计划。”

陈虎皱眉,视线落在摊开的地图上。他没碰,也没问,只是绕到对面坐下,双臂撑在膝上。“你这人吧,一安静就准没好事。上回这样,是打算夜闯副档库;前前回这样,是准备一个人冲敌旗阵。你说你升了副统领,怎么反倒比当伙夫还神出鬼没?”

叶天寒低笑一声:“伙夫最懂火候。火小了煮不熟肉,火大了烧糊锅底。现在这锅汤,刚冒泡。”

“所以呢?你要炖谁?”

“先清内患,再赴南境。”

陈虎一愣,随即眯起眼:“你不是真想现在动手吧?昭武伯的人还没浮上来,你就敢南下?”

“我没说现在走。”叶天寒拿起炭笔,在地图北端画了个圈,“第一步,肃清军中奸细。他们想让我死在前线,那就让他们先尝尝被反推的滋味。”

“怎么肃?凭一张草稿?”

“草稿是引子。真正有用的,是那些不敢写进公文的东西。”他指尖移到山口位置,“去年冬天,三批军粮延误,理由是雪封山路。可我派出去的斥候回报,那条路上有新鲜马蹄印,深浅一致,是轻骑急行的痕迹。而且方向不对——不该往东的,偏往南走了。”

陈虎沉默片刻:“你是说……有人借调度之名,偷偷调兵?”

“或者调人。”叶天寒声音低了些,“我父母当年被灭门,官府说是马匪所为。可那晚我去过现场,屋梁上有刀痕,是军中制式短刃留下的。普通马匪,哪来的制式兵器?”

陈虎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脸那道疤。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线索。”叶天寒继续道,“死牢里有个老卒,临死前跟我说,他曾见过一支黑甲队,夜里出营,不打旗号。后来他在一次‘误伤’中死了。我出来后查过,那支队伍的名单,早就被烧了。”

“你怀疑……跟昭武伯有关?”

“我不怀疑。”叶天寒看着他,“我确定。只是差一个能当众拿出来的证据。”

陈虎深吸一口气:“你要查,我不拦你。但别把自己搭进去。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你身后有五百兄弟。”

“我知道。”叶天寒点头,“所以我不会莽撞。等军中整顿完毕,借换防之机南下,一路查证,顺理成章。”

“要是真查到呢?”

“那就让他知道,十年前那个被关在死牢里的少年,不是用来垫脚的泥,是来收债的刀。”

陈虎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半点没变。还是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

“命早就不值钱了。”叶天寒也笑,“但我现在有了点别的东西——位置,权力,还有……时间。”

“时间?”陈虎挑眉。

“以前我想报仇,恨不得立刻冲进南境砍了他脑袋。现在不一样。”他指了指胸前的勋章,“有人给我发了刀,还配了鞘。我可以慢慢磨,等到最合适的时候,一刀下去,连根拔起。”

陈虎缓缓点头:“行。只要你别把先锋营当跳板,别让兄弟们替你挡刀,我就当你没说这些话。”

“我不是疯子。”叶天寒收起地图,折成巴掌大小,塞进贴身内袋,“我是统兵的人。我知道什么叫代价。”

陈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汤趁热喝。别等它凉了,跟你的心一样硬。”

门帘落下,脚步声远去。

帐内重归安静。叶天寒坐着没动,手指缓缓抚过裂天刀的刀脊。刀身微凉,像是沉睡的兽。他低声说:“这一刀,不只为杀,也为正名。”

然后他起身,走到角落的木箱前,打开底层暗格,取出一块玉佩。玉色青灰,边缘有裂痕,是他从父亲遗物中唯一抢回来的东西。他没多看,只将它放在桌上,压住地图的南端。

油灯忽闪了一下。

他转身回桌前,拿起铁辕侯授的“北境守锋”勋章,轻轻放在玉佩对面,压住地图的北端。一边是职责,一边是血仇,中间一条红线,从北画到南,笔直如刀锋。

窗外,士兵们的歌声还在响,跑调得厉害,唱的是老掉牙的《破阵曲》。他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市井里,有个瞎眼老头常哼这段曲子,每次唱到“血染战袍”那句,都会停下来咳嗽一阵,咳得满脸通红。

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懂了。

有些歌,不是唱给活人听的。

他吹熄油灯,帐内陷入黑暗。只有刀柄上的金属环,在月光下泛着一点微光。

他坐回长凳,手搭在刀上,闭上眼。

心跳平稳,像战鼓,一下,一下,等着擂响的那一刻。

远处传来换岗的哨声,接着是几句懒散的对答。

忽然,一只飞蛾撞在冷掉的陶罐盖上,发出轻微一响。

叶天寒睁开眼,没有动。

他的右手,缓缓收紧,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