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溪流下行，路途果然平坦了许多。周遭混乱的剑意几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山林间寻常的灵气，虽然稀薄，却让人倍感亲切。连续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又行了约大半日，脚下的小径逐渐宽阔，隐约可见人类活动的痕迹——被踩实的路面、偶尔出现的简陋路标。空气中开始混杂炊烟与泥土的气息，远处，一片依山傍水的建筑群轮廓在黄昏的薄暮中显现。
那是一座小镇。灰墙黑瓦，规模不大，看上去颇为古朴，甚至有些破败。镇子入口处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字迹：清溪镇。
“总算看到人烟了！”孙芸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即便是修士，在经历了废墟求生、暗无天日的疗伤后，重见人间烟火，也难免心生感慨。
赵乾谨慎地观察着小镇：“清溪镇……我似乎听宗门提过，是断剑山外围一个散修和小宗门修士聚集的补给点，鱼龙混杂。我们状态未复，还需小心。”
林小鱼点了点头，手依旧按在剑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镇口来往的零星行人。那些人多半穿着朴素的劲装或法袍，修为多在炼气期，偶尔有一两个筑基修士走过，也行色匆匆。
沈问没有说话，他的“弹幕视角”虽未完全恢复，但已能隐约捕捉到一些流动的“信息碎片”。他观察着进出镇民的表情、步伐、衣着细节，以及他们之间简短的交流，大脑飞速运转，如同前世做市场调研时构建“用户画像”一般，快速分析着这个小镇的“生态”。
【目标：清溪镇居民\/访客。】
【普遍状态：灵力波动微弱，资源匮乏感明显，警惕性中等，生活节奏缓慢。】
【高频行为：物资交换（以物易物为主）、信息打探、结伴前往断剑山外围区域。】
【潜在风险：治安状况未知，可能存在欺生、窥探。】
【机会点：基础物资补给，信息获取，临时休整点。】
“走吧，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大石师兄找个大夫看看，再打听消息。”沈问收回目光，低声道。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思路清晰，“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安静的落脚点，最好是那种不太起眼，但又能接触到必要信息的地方。”
四人收敛气息，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入镇中。
清溪镇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热闹一些。街道不宽，由青石板铺就，两侧是低矮的店铺，售卖着各种低阶丹药、符箓、原材料，以及一些普通的衣食住行物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修士间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气息。
他们这一行人的组合颇为引人注目——赵乾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王大石，孙芸和林小鱼虽尽力掩饰，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身上未愈的伤势仍能看出端倪，沈问更是脸色苍白，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带着探究、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怀好意。
赵乾挺直了腰背，刻意散发出筑基修士的灵压（虽然有些虚浮），震慑着那些潜在的麻烦。林小鱼眼神冷冽，如同出鞘的利剑，无声地警告着窥视者。
沈问则一边走，一边快速浏览着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和往来人群，寻找着符合他“需求分析”的目标。
“悦来客栈”——名字俗套，位置显眼，客流量大，信息流通快，但也意味着人多眼杂。
“老王杂货铺”——店面狭小，老板看起来精明市侩，不适合伤员休养。
“百草堂”——药铺，必须去，但非住宿之地。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条小巷深处，一家挂着“有间客栈”陈旧木牌的小店。店面不起眼，门口甚至有些冷清，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就那里吧。”沈问指了指，“‘长尾理论’，有时候边缘化、非热门的选项，反而能满足特定需求。”
赵乾三人虽然没完全听懂“长尾理论”是什么，但基于对沈问判断力的信任，都没有异议。
走进“有间客栈”，柜台后坐着个正在打瞌睡的老者，修为只有炼气三层，一副对生意漠不关心的样子。店内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旧，但确实安静。
“掌柜，要两间清净的上房，最好带独立小院。”赵乾上前敲了敲柜台。
老者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几人一眼，尤其是在王大石身上停留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没多问，只是沙哑道：“一天一块下品灵石一间，小院加一块。先付三天。”
价格不算便宜，但这环境正合他们意。赵乾爽快地付了灵石。
老者收了灵石，丢过来两把带着符文的木钥匙：“甲字三号、四号院，后院最里面。没事别打扰其他客人，也别在店里惹事。”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打瞌睡，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这种态度反而让沈问松了口气。不闻不问，正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
后院果然十分清静，两个相邻的小院虽然简陋，但各有独立卧室和一个小客厅，还配备了基础的隔音、防护阵法（虽然效果很一般）。将王大石安顿在甲字三号院的卧室床上，众人才真正感觉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孙师姐，你留下照看大石师兄。赵师兄，林师妹，我们分头行动。”沈问迅速分配任务，“赵师兄，你去镇上药铺，看看能否买到对症的、品质好一些的疗伤丹药，特别是针对根基受损和神魂滋养的。注意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医术高明的散修或者丹师。林师妹，你去采购一些食物、清水和必要的日常用品。我……去镇上逛逛，收集信息。”
“沈师弟，你一个人行吗？”赵乾有些担心沈问的状态。
“无妨，只是收集信息，不动手。”沈问笑了笑，“论获取情报的‘渠道优化’和‘信息甄别’，我或许比你们擅长一点。”
想起沈问之前种种神奇的分析和规划，赵乾和林小鱼不再多说，各自领了灵石离去。
沈问则独自一人，再次走上了清溪镇的街道。他没有明确目标，只是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扫过店铺、摊贩、茶肆、酒馆，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对话。
【“……断剑山深处前几日异动，听说剑意冲霄，怕是有什么宝物出世……”】
【“宝物？得了吧，那鬼地方，金丹真人进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我看是又有什么上古剑阵失控了……”】
【“烈阳谷的人前几天匆匆路过，好像损失不小，个个脸色难看……”】
【“云澜剑宗也有人在附近活动，似乎在找什么人……”】
【“黑风坳那株赤阳草听说最后还是被炎狼王守住了，好几个想捡便宜的都栽了……”】
【“流云盟那帮人昨天回来了，好像也吃了亏，正在招募人手，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零碎的信息如同拼图，在沈问脑海中逐渐拼接。他走到镇中心一棵大槐树下，这里似乎是散修聚集交换信息的地方。几个修士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见闻。
沈问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靠着树干，如同一个普通的、无所事事的低阶修士，默默倾听着。他的“弹幕视角”偶尔开启，捕捉着那些言语背后的情绪“代码”——夸大其词的虚荣、确有其事的凝重、幸灾乐祸的窃喜……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看起来消息颇为灵通、正口若悬河讲述烈阳谷弟子狼狈模样的瘦小修士。等那人讲完一段，周围人散去一些，沈问才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这位道友见识广博，令人佩服。”沈问拱了拱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那瘦小修士瞥了沈问一眼，见他气息微弱，衣着普通（宗门服饰早已换下），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但嘴上还是客气道：“哪里哪里，混口饭吃，消息灵通点罢了。”
沈问笑了笑，从储物袋（之前回收的，容量很小）里摸出一块品质尚可、但对他们已无大用的低阶矿石，递了过去：“初来乍到，想跟道友打听点事，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瘦小修士眼睛一亮，迅速接过矿石揣入怀中，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好说好说！道友想问什么？这清溪镇方圆百里，还没我‘包打听’不知道的事！”
“也没什么大事，”沈问装作不经意地问，“就是听说烈阳谷和流云盟前几日似乎都在黑风坳那边活动，动静不小？我们小队本来也想去碰碰运气，看来是晚了一步？”
包打听一听是这个，立刻来了精神：“嘿！可不是嘛！烈阳谷那帮家伙，仗着人多势众，想强抢赤阳草，结果惹毛了炎狼王，差点全军覆没！最后灰溜溜往东边跑了，据说是在找什么‘剑钥’？谁知道呢，反正挺狼狈的。”
剑钥？沈问心中一动，但面色不变。
“那流云盟呢？我看他们好像也刚回来？”
“流云盟啊，”包打听压低了声音，“他们更惨，算是被烈阳谷牵连了。不过他们回来之后，盟里那个管事的钱老大，好像得了个什么宝贝，神神秘秘的，正在招兵买马，估计是想干票大的。我听说啊……”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好像跟断剑山核心区域某个废弃的‘剑阁’有关！”
废弃剑阁？沈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砺剑台和那暗金残片的影像。他不动声色，又问了几个关于镇内势力、治安、以及可靠丹师的问题。
包打听收了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清溪镇的明暗规则、几个需要注意的人物、以及一个据说医术不错的隐居老丹师的住处都告诉了沈问。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沈问谢过包打听，转身离开。
回到“有间客栈”时，赵乾和林小鱼也已经回来了。
赵乾脸色不太好看：“丹药价格比宗门内贵了五成不止，而且品质一般。针对根基和神魂的丹药更是有价无市。我只买到一些固本培元的‘培元丹’和普通疗伤药。那个隐居的丹师我也打听到了，住在镇外，脾气古怪，出手费用极高，而且要看心情。”
林小鱼采购了大量食物和清水，还买了几套干净的普通衣物：“镇上确实鱼龙混杂，我感觉一直有人暗中盯着我们。”
沈问点了点头，将自己打听到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烈阳谷寻找“剑钥”、流云盟可能发现“废弃剑阁”以及隐居丹师的消息分享给大家。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赵乾眉头紧锁，“烈阳谷果然在找剑钥，我们手里的碎片是祸根。流云盟的目标如果也是剑阁，恐怕会和我们产生冲突。至于那位丹师……”他叹了口气，灵石他们现在可不算富裕。
沈问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救治大石师兄。灵石的问题，可以想办法。流云盟和烈阳谷的事情，我们暂时静观其变。既然到了这里，信息就是最重要的资源。我们先休整一晚，明天我去会会那位隐居丹师。”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同面对一个难以搞定的客户或一个复杂的项目需求。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和那位丹师谈谈‘合作’。”
（第36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