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描述的景象在萧承心头萦绕不去。那并非单纯的幻觉,更像是一种通过残留气息触发的魂识共鸣,揭示出更深层的污秽。他当即将此发现连同墨龙找到的破碎幡布,以神念传予九叔与石坚。
九叔闻言面色凝重,立刻翻查道藏古籍,寻找与龙族怨魂、血海相关的邪法记载。而石坚的回馈则更为直接暴烈,一道蕴含怒意的雷音在萧承识海炸响:“龙族残魂?阴山派竟敢亵渎龙族遗骸,炼魂为奴?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岚乡镇方向的天空,当夜雷云密布,电蛇狂舞,显是石坚加大了清查力度,誓要将潜藏的阴山派孽障揪出。
然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鹤唳,行动愈发诡秘。接下来数日,任家镇周边再无异常,连一丝阴山邪气都感应不到,仿佛对方彻底蛰伏起来。但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道场中的众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
文才和秋生练功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镇外山林,生怕哪里突然冒出个吸魂的妖怪。红嫣与蓝盈夜间巡游得更加频繁,鬼火幽幽,扫过任家镇的每一个角落。墨龙盘踞在道场最高的槐树枝杈上,冰蓝的竖瞳日夜不休地监视四方。连小菊花妖都似乎感受到了紧张气氛,花瓣时常微微蜷缩,紧贴着萧承的衣襟。
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这日午后,天色莫名阴沉下来,并非雨前的乌云,而是一种带着污浊之意的灰黄。萧承正于院中静坐,忽然心念一动,怀中的地府阴使令牌传来一阵急促的灼热感,与此前微凉的感应截然不同。几乎是同时,一道虚弱的传讯符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穿过道场防护阵法,落在九叔手中。
符光来自百里外清水镇的驻观道士,那是九叔一位记名弟子的道场。传讯内容断断续续,充满惊惧:“师父……镇外黑水潭……邪龙……好多死人……救命……” 讯息至此戛然而止。
“清水镇!黑水潭!”九叔豁然起身,脸色铁青,“我那弟子修为虽浅,但为人沉稳,绝非妄言之人!他既传讯求救,情形定然危急!”
萧承已然站起,目光锐利如刀:“邪龙?看来墨龙和白灵感知无误,阴山派果然在打龙族的主意。师兄,我即刻前往!”
“我与你同去!”九叔毫不犹豫,“清水镇亦有我茅山信众,不可坐视不理。文才秋生!”
“师父!”两个小子连忙跑过来。
“你二人留守道场,启动全部防护阵法,若非我或你们师叔归来,任何人不得放入!红嫣蓝盈,助他二人守好家门!”九叔快速吩咐,已然开始收拾法器。
“师父师叔,你们小心啊!”文才秋生紧张地喊道。
萧承却道:“师兄,你速去准备,我先走一步探明情况。” 他深知救人如救火,迟则生变。不等九叔回应,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瞬息间掠过院墙,融入灰黄的天色之中。速度之快,远超驭剑飞行。
九叔知他本事,也不多言,只加快动作,将桃木剑、符箓、八卦镜等物塞入布囊,对墨龙和白灵道:“你二人随我随后赶来!” 说罢,脚踏七星步,身化清风,虽不及萧承迅捷,却也远超骏马,直奔清水镇方向而去。
萧承将速度提至极限,周身尸气内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百里距离,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已跨越。越是接近清水镇,空气中的异样便越是明显。一股混杂着腥臭、怨毒、以及淡淡龙威的污浊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原本清澈的河流,在此地上游竟已变得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翻白肚的死鱼。
清水镇已遥遥在望,镇子上空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黑红色煞气,哭喊声、尖叫声隐约可闻。镇外东南方向,一处深潭上空,黑气最为浓郁,宛若一道狼烟直冲云霄,其中隐隐有扭曲的龙形虚影翻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念。
黑水潭!萧承目光一凝,正欲直扑过去,却见镇口踉跄跑出几个惊慌失措的镇民,身后跟着几具动作僵硬、眼冒黑气的行尸!这些行尸与寻常僵尸不同,身上竟也带着一丝微弱的龙怨之气,动作更快,力大无穷,寻常镇民的锄头砸在身上,只能留下浅痕。
“妖孽!”萧承冷哼一声,并指如剑,隔空点出。数道凝练至极的尸气如同无形利箭,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那几具行尸眉心。行尸浑身一僵,眼中黑气瞬间溃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化作普通尸体。
惊魂未定的镇民看到萧承,如同见到救星,哭喊着围过来:“道长!救命啊!潭里……潭里冒出个怪物!王道长他……他被黑气卷进去了!”
萧承无暇多问,身形一闪,已越过镇民,冲向黑水潭。越是靠近,那股龙怨煞气便越是浓重,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失守。潭水已彻底化为粘稠的墨色,沸腾般翻滚着,不断有身附黑气的行尸从潭水中爬出,扑向四周。
潭边空地上,景象更为惨烈。清水镇驻观王道士倒在地上,道袍破碎,面色漆黑,已是气息奄奄,他带来的两个道童更是早已魂归天外。而与那浓郁煞气对抗的,竟是三道熟悉的身影——四目道长,千鹤道长,以及一位身着杏黄道袍、手持拂尘的中年道姑,正是九叔的师妹鹧姑!
四目道长此刻请神上身,身躯暴涨至一丈开外,肌肤呈古铜色,手持一柄金光闪闪的巨斧,与一头由潭水黑气凝聚而成的狰狞龙首硬撼,每一斧劈下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但自身也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血。
千鹤道长则身形如电,在场中飞速游走,手中金钱剑化作道道金光,不断斩灭从潭中爬出的行尸,但行尸数量似乎无穷无尽,让他左支右绌。
鹧姑则在后方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拂尘挥舞间,洒下道道清心净秽的柔和白光,勉强护住一小片区域,抵御着龙怨煞气的侵蚀,但看她苍白的脸色,显然也已支撑不了多久。
“四目师兄!千鹤师兄!鹧姑师姐!”萧承低喝一声,人已如流星般坠入场中。
“萧师弟!”三人见到萧承,皆是精神一振。
萧承二话不说,先是一指点向地上垂死的王道士,一股精纯的生机渡入,护住其心脉。随即他转身面向沸腾的黑水潭,眼中厉色一闪。
“吼!”
他不再压制自身气息,一股浩瀚如渊、混混沌沌的恐怖威压骤然爆发!那翻腾的潭水为之一滞,爬出的行尸如同被无形山岳压住,动作瞬间迟缓。就连那由煞气凝聚的龙首,也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嘶吼。
萧承踏前一步,脚下地面寸寸龟裂。他抬手虚按向黑水潭,掌心之中,混沌尸气翻涌,引动天地之力。并非简单的五行法术,而是更为本源的吞噬与湮灭之力。
“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整个黑水潭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剧烈震荡起来!一道隐藏在潭底深处的暴怒意识,终于被彻底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