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高级病房内，一片静谧。
卓远山靠坐在病床上，面色平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弟弟近乎咆哮的声音。
“......大哥，大嫂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都已经按她的意思撤出海市了，她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听筒里立刻传来妹妹急切附和的声音：
“是啊大哥，你们好歹夫妻一场，你去跟大嫂说说情，请她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
卓远山没有打断，直到对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嘲讽：
“你们也记得，那只是‘曾经’的夫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弟弟的声音又带上了恳求：“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二，老三，”卓远山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们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卓家是怎么起来的，你们都忘了？”
电话另一端哑然。
他们没忘。
当年，他们不过是海市的普通打工者，全靠大哥卓远山与顾心柔的婚姻，借助顾家的提携和人脉，才渐渐开起公司，在海市买房买车，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要不是你们自己贪心不足，做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会有今天？”
卓远山的声音冷硬，“离开海市，是顾心柔对你们最后的容情。
她只是按规矩关了公司，你们带着钱去其他城市，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举报你们的是她没错，但你们自己手脚干净，谁能动得了你们？
有功夫在这里跟我扯皮，不如赶紧去把该补的税补上，该赔的钱赔了。”
说完，他作势要挂电话。
“大哥，等等！”弟弟急忙喊道，语气瞬间变了，“那……那你先借我们点钱应应急！八千万……不，四千万！四千万就行，帮我们过了这个坎……”
“这点钱，你们名下的房产随便卖两套就凑够了，还用得着向我张口？”
不再理会电话里传来的焦急叫喊，他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卓远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外间等候的助理小美和法务闻声，立刻推门而入。
“卓总，都准备好了。”
法务将一叠厚厚的赠与合同文件递到他面前。
卓远山接过，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关键条款，便拿起笔，在每一份文件的末页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助理小美等他签妥，才轻声汇报：“顾总那边已经派人过来接洽了，和您预料的一样。您名下公司的股份，已经在按计划陆续减持……”
卓远山对于这个结果没有意外。
易安那孩子，是他们俩那可怜的亡女唯一的孩子，自己的这些资产，本来就是打算留给外孙的。
只是易安那孩子，心志纯粹，一心只想追随他父亲的脚步，在部队里建功立业，对商业运作既无兴趣，也不擅长。
因为自己名下的公司股票给他还不如多给些现金和房产。
更何况，以那孩子的脾性，直接给他，他多半是不会接受的。
“小美，”卓远山吩咐道，“把这些赠与文件，寄到这个地址。”
他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张易安所在部队的团部大院地址。
他知道，就算是发到外孙那里，大概率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只有通过组织渠道，或许还能让他收下。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让那份心意抵达的方式了。
“好的，卓总，我马上去办。”
“小美，你出国的手续办好了，什么时候走？”
“过完年。”
“挺好，陪家人好好过个年，在外面深造后，记得回来哈。”
“...好。”
“我累了，你们各去忙吧。”
卓远山疲惫地闭了闭眼。
法务和小美起身，临出病房门前，小美深深看了眼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下来的恩人，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病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雾蒙蒙的天空。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多年前，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
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呢？
如果他没有在每次考试后，都稳稳地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如果他没有在篮球场上，为了胜负心拼尽全力，非要争那个mVp；
如果他没有在英语演讲比赛上，用一口流利的美式发音让评委频频点头；
如果……他只是个成绩尚可、会打打篮球、英语不差的普通青年，没有那么耀眼，没有那么多的“第一”光环。
甚至，如果他的长相，只是清秀干净，而非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会让女生窃窃私语的英俊。
那么，那个顾家大小姐顾心柔，她的目光，是否还会在茫茫人海中，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而自己的家人没有把自己灌醉送到顾心柔的床上，是不是就不会......
老人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年轻时，谁不想做最亮的那颗星？
谁不享受那种万众瞩目、被人仰望的感觉？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赢得了这一切，也曾为此无比自豪......
窗外，雾气似乎更浓了，将远方的楼宇都吞没在一片灰白之中。
就像他的人生，那些曾经清晰的奋斗、荣耀与爱恨，到了此刻，也都模糊成了一片，再也分不清，何为因，何为果。
都是命！
......
张易安回了省城宾馆，也没有多耽搁，确定爷爷脸色红润，才收拾行李退房回了京市。
从始至终没有提过关于外公、外婆的一句话。
老张看到孙子精神抖擞地回来，就猜到外孙这趟行程很顺利，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喝到孙媳妇茶了。
想想就开心。
至于其他不开心的事情，忘了就忘了。
也不知道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把未来孙媳妇带过来瞧瞧。
他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至少也要看到孙子结婚，才能放心入土，去见儿子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