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间的热气裹着面香漫出来时，豆宝正踮脚往窗台上贴剪纸。红纸上剪的是胖娃娃抱鲤鱼，边缘还沾着点浆糊，她小心翼翼地把边角压平，生怕弄皱了。
“豆宝，过来揉面！”娘在灶间喊，声音裹着白汽飘出来。
豆宝应着跑进去，看见面盆里发好的面团膨得像朵白云，用手指按下去，能弹出个浅浅的坑。沈爷爷坐在小板凳上，正往肉馅里撒调料，花椒面、姜末、葱花依次落进去，香气瞬间炸开。“少放些盐，孩子们不爱吃咸的。”他叮嘱着，手里的竹筷飞快地搅动，肉馅渐渐上了劲，泛着油光。
娘把揉好的面团揪成小剂子，豆宝伸手要拿，被沈爷爷拦住：“洗手去，刚贴完剪纸，手上有浆糊。”他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舔着锅底，把他的侧脸映得暖暖的，“年前的吃食，得干净些，图个吉利。”
豆宝洗完手回来，学着娘的样子把剂子搓成圆球状。沈爷爷的手虽然布满皱纹，却灵活得很，捏丸子的动作又快又匀，一个个圆滚滚的肉丸在他掌心里滚过，整齐地排在竹筛上。“你看，”他拿起一个给豆宝看，“捏的时候得顺着一个方向转，这样煮的时候才不容易散。”
院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小石头抱着捆柴进来，胳膊上还挂着串红辣椒。“爷爷，我娘让我送点柴来，说您炸丸子费火。”他把辣椒挂在门框上，红彤彤的一串，衬得灰扑扑的院墙都亮堂起来。
“来得正好，”沈爷爷拿起个刚捏好的肉丸子递过去，“尝尝咸淡。”
小石头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含糊不清地喊：“香！比我娘做的多放了葱花！”
娘在一旁炸着丸子，油锅里的油花“滋滋”响，金球似的丸子浮上来，裹着一层金黄的壳。她用漏勺捞出来，放在铺着油纸的筐里，香气随着热气往上飘，引得趴在墙头的小猫都“喵喵”叫。
沈爷爷忽然想起什么，往院外走去：“我去把地窖里的酒坛搬出来，等下给你爹灌两壶。”豆宝跟着往外跑，看见他掀开地窖的石板，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泥土味涌出来，窖里整整齐齐码着几排陶坛，坛口封着的红布已经褪成浅粉色。
“这是前年酿的米酒，”沈爷爷搬起一坛，递给豆宝扶着，“放了桂花和枸杞，甜口的，适合女孩子喝。”他又搬了一坛，“这坛烈些，给你爹和小石头爹拿去。”
往回走时，豆宝看见隔壁的王婶正往门上贴门神，秦叔宝的画像威风凛凛，手里的锏似乎要从纸上跳下来。“豆宝娘，炸丸子呢？等下我送碗刚蒸的米糕过去！”王婶的大嗓门在巷子里回荡。
“成啊，”娘在灶间应着，“我这丸子也快好了，等下让豆宝给你送过去！”
沈爷爷把米酒坛放在桌上，忽然笑了：“你看这巷子，平时冷冷清清的，一到年根下，家家户户都动起来，倒像是棵老树发了新芽，活泛了。”
豆宝看着筐里堆得像小山似的丸子，听着院里的油锅响、院外的说话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忽然觉得，这年的味道，就藏在这些热热闹闹的声响里，藏在互相送递的吃食里，藏在沈爷爷眼角的笑纹里，浓得像灶间的热气，化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