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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契锁雪夜:爱恨两相缠

卓凡将自己精心撰写的一大篇要求举至灯光下反复审视,仔细排查可能存在的疏漏与错字。确认无误,他才轻轻推开房门,目光落在正弯腰坐在地身躯微伏于床头柜上的楚飞凡身上。

少年慵懒地抬起左臂,接过卓凡递来的“协议”,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被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所震惊。

他原本以为卓凡最多会写上四五句,却不曾料到对方竟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页——条件之繁杂,甚至比他自己提出的还要多。

楚飞凡沉下脸,目光如霜般冰冷 将协议调整到正面朝向自己,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透着压抑的怒意:“卓凡前辈,究竟是你主动还是我?”

卓凡闻言,无辜地耸了耸肩,“这都是为了你好。”

楚飞凡明白,眼下若不签下这份协议,只怕难以摆脱卓凡那喋喋不休的追问。

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拿起钢笔在这张堪称“不平等”的条约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刚劲有力却隐藏着几分隐忍的不甘。

签完字,楚飞凡收起钢笔,面无表情地将那份写满要求的纸张递还给卓凡。

卓凡双手接过,目光落在最底部那个专门留出的位置此刻已被楚飞凡的笔迹填满。

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飞凡少爷,你没仔细看就签字,难道不怕……”

少年闻言,无所谓地单手叉腰,“不是你说的一切都为了我好?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细看?”话落,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平淡的面容间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即,他迅速抬手一把攥住卓凡的衣领,用力一扯。惯性的作用让卓凡身形前倾,被迫弯腰,与少年平视。

楚飞凡嗓音冰冷刺骨,毫无温度:“怎么,难道卓凡前辈想害我?”

卓凡稳住身形,一边整理因拉扯松的纽扣,一边笑意吟吟回道:“谁都有可能害你,但我不会。我绝不会让飞凡少爷受到任何伤害。”

楚飞凡挑了挑眉,冷哼一声:“噢,是吗?”

卓凡指尖轻点协议第七条的内容,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既不会害你也不会让别人害你。”

楚飞凡闻言嗤笑一声,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目光移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声音低沉似寒风般凛冽:“那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卓凡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楚飞凡也写了协议,于是淡笑转移话题:“飞凡少爷,你不也写了一份吗?拿给我看看。”

楚飞凡这才回神,从书本下抽出那份协议递给卓凡。

卓凡接过时嘴角微扬,调侃道:“又不是商业机密,干嘛藏起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逐字逐句地仔细审阅,态度较检查自己那份时更加认真。当看到楚飞凡所列的要求完全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时,卓凡果断在空白处签下了名字。

随后,他将钢笔收起,将自己的那份递还给楚飞凡,唇角挂着温润笑意:“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一瞬间,那个熟悉的、温柔的卓凡仿佛又回来了。

楚飞凡伸手接过协议,随手夹进一本书中,语气漠然却带着警告意味:“卓凡前辈,希望你不要违约。”

“放心,我不会违约。”

楚飞凡紧盯着卓凡那张洋溢着温暖笑意的脸眉头微蹙,低声道:“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的父亲,卓世……”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摇头改口道:“卓叔叔现在正在西斯年父亲的家中,你一直想知道的事,这次去刚好合适。他似乎发高烧,已经被一个叫‘云碌前辈’的人带走了。”

卓凡听罢,瞳孔猛地一缩,神色骤变:“云碌叔叔找我爸干什么?”

楚飞凡耸耸肩,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狡黠。

卓凡冷静下来后,注视着这个刚刚获得自由不久、却被他牢牢束缚在此的少年,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楚飞凡无奈扶额,淡道:“我是冰属性的继承人,冬季由我主宰。想得知什么消息用灵力探查即可。”

卓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严肃地提醒道:“飞凡少爷,你忘了反噬期不能滥用灵力吗?”

楚飞凡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行了,你要想知道真相,就赶紧过去。晚了可什么都赶不上了。”

卓凡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西言私人别墅内,时光仿佛仍旧凝滞在那一刻。

[这么多年过去,难道痛苦的仅仅是我,西言也会感到痛苦?不,这绝对不可能。他身为肇事者又怎会体会到真正的痛苦?这一切不过是谎言,他在欺骗我罢了。]

[你早已被他蒙蔽过一次,那惨痛的后果至今仍深深烙印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绝不能再重蹈覆辙,陷入同一个陷阱。]

[清醒些吧!绝不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他在欺骗你、利用你,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卓世华啊卓世华,西言只是稍露出一副软弱样,你就心软了吗?你竟如此不堪?]

[你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原谅他,而是为了日后能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彻底将他摆脱。]

西言凝视着卓世华那平淡无波的目光,紧咬着嘴唇,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声音低沉地祈求道:“世华……我好冷……好难受……”

卓世华从纷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他注视着西言干裂的双唇,努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憎恨,沉声道:“放手。”

西言倔强地摇摇头,“不,我会失去你。”说着,他将手握得更加用力。

卓世华用力挣脱却没有成功,只能无奈叹道:“既然我已来到这里就没打算离开。我只是去倒水,好让你乖乖吃药。”

“………”

西言满脸戒备,卓世华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柔声哄道:“乖,我去给你倒水。”

西言眼巴巴地望着卓世华眼中那难得一见的柔情,嗓音沙哑:“我喜欢你摸我的脸。”

说话间,卓世华垂下眼睑,试图抽回手,然而刚脱离西言的视线范围就被他迅速抓住。

在卓世华震惊的目光中,西言用嘴咬下他的手套。

手套被取下的那一刻,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先对外面的温度不适,紧接着在西言滚烫的手引导下,覆上了他那同样滚烫的脸,眼中满是深深的依赖,嗓音低哑:“我喜欢这样。”

卓世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西琴斯端着食物、水和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见到卓世华过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淡淡道:“西董事长您是打算去医院还是选择在家治疗呢?”

西言闻言,原本眼中的依赖与卑微瞬间消失无踪,偏头沉声道:“医院哪有家里舒服,就在这里。”

西琴斯点头附和道:“医生,我觉得在家里更好,毕竟医院是父亲从小到大都厌恶的地方。”

屋外的几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在家治疗。

卓世华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回过头来,沉声道:“去医院。”

“卓叔叔,在医院哪里有在家里过得舒适?更何况我爸不喜欢医院,更别提住院了。”

听到这话,卓世华垂眸自嘲一笑,随后扭头看向西言,意味深长道:“我可不记得西言讨厌医院。”

“世华……”

回忆起与西言相伴的日子,西言的身体素质曾令卓世华十分羡慕。

他是个不易生病的人,但人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呢?即便他身体再强壮也难以抵挡寒冬里跑到冰湖上踩冰,结果湖面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掉进冰湖。

第二天他就感冒发烧了,而那天恰好是他反噬分级变化日子,整个人暴躁得根本没人敢靠近送药。

无奈之下,西北南只得命人将他打晕送进医院。

当时卓世华为了防止西言惹出麻烦,特意提前结束出差赶回来,刚到公司门口就得知——西言住院了。身为西言的指导老师、专人助理以及好友,卓世华必须二十四小时陪伴在西言身边,他无论在哪里,卓世华都必须跟随左右。

进入医院后,西言醒了,但由于反噬还需住院。于是,卓世华亲自照料西言的饮食起居,哄着因不能出去玩而闹小脾气的他。

那段日子里,卓世华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带一个小孩子。

后来,尝到甜头的西言自然喜欢上了医院,于是每个月都会以各种借口住上几天,享受着难得的、专属于他的卓世华的陪伴——只是苦了他的爱车。

思绪回笼,西言心虚得连抬眼迎上卓世华的视线都不敢,下意识偏过头去。

然而,他刚一动作下巴便被强硬地捏住,迫使他扭转回来。

卓世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眼底暗涌着阴鸷的情绪,低沉的嗓音如同寒霜:“西言,你不喜欢去医院?”

西言勉强扯出僵硬的笑容,脑中飞速翻找着合适的说辞却最终徒劳无功。

他的沉默仿佛点燃了某种潜藏的怒火。卓世华没再多费口舌,更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拉锯战中。

他冷哼一声,转身时语气已经染上几分压迫感:“决定权在我这儿——去医院。”

医生正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轻咳了一声,试探性道:“要不……你们还是再商量一下吧?”

“不用商量。”卓世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我说在哪,他就必须在哪。”

这时,西琴斯双手抱胸,平静地插了一句:“我听医生的。”

这一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医生浑身微颤内心暗自叫苦:为什么不把问题抛给别人?他抬起目光,正好撞进西言那紧盯着自己的双眼。那双眼中闪烁的,不仅仅是病态的虚弱还有一种隐晦的、近乎杀意的敌视。

医生进退维谷,只能用专业的话术试图缓和局面:“其实,西董事长只是发烧而已这不算大问题。在家休养确实比住院更为稳妥一些。”

“医生都这么说了,卓叔叔,您就答应了吧。”

卓世华闻言皱眉似乎想反驳,但终究按捺下来,冷冷应道:“行。”

医生松了口气,强挤出一丝职业化的微笑,伸手准备进行初步检查。

然而,他的手指还未触及西言的手腕,那只手便灵巧地缩了回去。

医生直起身,无奈叹气道:“输液是难免的,西董事长请您配合。”卓世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医生说道:“麻烦你了,针给我,我来扎。”

未等医生反应过来,输液工具已经被他夺过去。

在其他人错愕与惊疑交织的目光中,卓世华手法娴熟地完成扎针的。整个过程流畅而精准。

空气安静了一瞬,医生忍不住赞叹:“这么熟练,看来卓先生学过啊。”

卓世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西言手背上那枚刚刺入血管的针头,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空气里弥漫着新生的气息,一只鸟儿刚落在枝头却被不远处传来的怒吼吓得振翅飞走。

十九岁的西言平躺在床榻上,睡意还未完全消散。

刚一睁眼,他便看见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冷冷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支针管,那针头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寒芒。

他全身一僵,惊恐涌上心头,大喊一声:“你竟敢趁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打针?”话落,他用力推开医生,赤脚从屋子里狂奔而出,一边跑还一边嚷道:“没门!绝对没门!”

身后的医生迅速爬起,摘下头套,露出无奈的表情。他边追边喊:“西二少,您别跑了!发高烧这么严重,再不输液可真的要出事了!”

这些话语似乎只是让西言更加慌乱,他拼命往前冲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这么粗的针头,就算是给牛打针也不能用这么大的吧!”他的声音透着无助和焦躁,“世华!世华你在哪儿?有人要害我!”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打着哈欠准备舒展身体,西言恰好从旁经过。男子动作敏捷精准地抓住西言刚迈出去的一只手,将他狠狠甩到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极快,等尘土稍稍落定,西言趴在地上鼻涕眼泪俱流,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看清眼前的男子,立刻抱住对方的大腿控诉道:“世华,有人要杀我!”

十八岁的卓世华皱眉看了眼追来的医生,扶额叹气:“冷静点,你感冒都拖一个星期了,昨晚烧得厉害如果再不治真会死人的。”

“难道……”西言瞪大眼睛盯着他。

“是”卓世华点头,双手抱胸,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是我让医生来的。还不是因为你每次见医生就跟见鬼似的,害我们想尽办法只能偷偷来弄。谁知道你今天偏偏早起了。”

此时,医生整理了一下眼镜,沉稳道:“西二少,为了不传染给别人请您配合治疗。”

西言嘴巴一撇,嗓音压得很低却隐约透着委屈:“世华,医生吓唬我也就罢了,但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竟然骗我,联合外人欺负我!我恨你,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说完,他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转过头昂着下巴。

卓世华试图靠近安抚,却被西言毫不留情地拍开。

透过窗帘间隙,卓世华清楚看到西言背对着自己,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迹。

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胸口堵得难受。

他转身对医生歉意地点点头:“实在抱歉,让您白跑一趟。关于输液的事…还是再观察几天吧。”

医生虽内心不悦但碍于面子,也只能点头答应离开。

卓世华紧随其后:“医生,实在抱歉我送您出去。”

医生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哄好那位‘醋坛子’——西二少吧。”

卓世华低声笑了笑:“我有分寸。不过,我还想请教您一件事。”

医生疑惑地跟随他走向输液大厅。

几分钟后,当医生拿着配好的药与输液针递给他时,仍旧忍不住皱眉提醒:“卓先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能控制住他吗?”

卓世华接过输液针,淡然一笑:“放心,哪怕把他扎成筛子,言言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董事长顶多骂我几句罢了。”

医生听罢,犹豫片刻,继续劝道:“我还是跟你回去一趟吧。这孩子看到针一碰自己的皮肤,手指抖得跟帕金森患者似的,再加上刚才被我们哄骗,现在正处于暴怒边缘,万一动手,好歹我也能帮你挡一下。”

“您去只会给我添麻烦吧?”卓世华挑眉,笑着反问。

医生顿时涨红脸,反驳道:“说什么呢?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

“改天请您吃饭。”

卓世华轻飘飘撂下一句话,随即拎着输液针、输液瓶和药盒折返回西言房间。

房间内,西言坐在床边眼泪无声滑落,手中紧握着那张整齐摆放在床上的合照,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每一处细节,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他的动作机械而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言言。”卓世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柔中带着几分试探。

他推开门的一瞬间,目光便被那个孤单的背影牢牢吸引住。

西言蜷缩在床头的模样让卓世华心头猛然一颤,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然而,这种情绪一闪而逝,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关上门,卓世华低头瞥了眼手中拎的袋子,又伸手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一个小包底,确认无误后才大步流星地朝床边走去。

“言言,还在生气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丝讨好。

西言没有回头只是冷哼一声,故意将脸转向另一边,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满。

卓世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戳了戳西言的肩膀,“你这样可不行啊,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看看这几天感冒把你折腾成什么样,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别装模作样了!”西言猛地打断他的话,嗓音中夹杂着怒意和委屈:“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根本不是怕传染给别人,你就是嫌我麻烦!”

卓世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怎么可能呢?我最在乎的人永远都是你。至于其他人……那是另外的事。”他的声音渐低似乎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最在乎的是你”这几个字仿佛一道温暖的光,悄然照进了西言冰冷的内心。他感觉到胸口那层坚冰开始融化,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倔强地偏过头,不肯看向卓世华。

见状,卓世华摇了摇头,索性起身蹲到西言面前。

当他看清那双深邃的墨色瞳孔不由得怔住了——那里面蓄满了水雾,写满了委屈与脆弱。

西言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委屈地喊出声:“你骗我!还联合别人一起骗我!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我讨厌你!不要你管也不要你了!你走!别出现在我面前!”

卓世华闻言嗤笑一声,慢慢直起身,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他的神情变得认真,声音低沉且笃定:“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也好办。这是董事长给我的奖励——环球旅行,允许我带一个人同行。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那我就带傲然去吧。”

短短几句话,却像刀刃般割开了西言内心的防线。

他猛然抬头,含泪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毫不犹豫地抓住卓世华的手腕,厉声道:“不行!不准你跟他独处!”

卓世华唇角微扬,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哦?看来你还没完全生气嘛。”

西言咬了咬牙,终于妥协般地松开手,低下头咕哝道:“不气了……”

“想去可以,但前提是你必须三天内治好感冒,第三天下午的飞机。”卓世华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照亮了袋子里的玻璃药瓶。

西言盯着那个小瓶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后伸出手,语气软了下来:“扎吧,记得轻点,我怕疼。”

卓世华点了点头,动作熟练地从袋子里取出注射器,拆开包装,模仿护士的样子把药瓶挂在衣杆上,再拿起细细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扎进西言的血管。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几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闯了进来。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病怏怏的西言却被眼前正在输液的画面弄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卓世华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淡然开口:“你们来得正好,我已经学会了扎针,以后只需要你们负责配药就行,其余的我会处理。”

西北南站在人群后方,望着卓世华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忍不住赞叹:“不愧是金牌助理,连这些都学会了。”

卓世华微微一笑,故作随意道:“董事长,看在言少这么听话的份上您能不能再给点奖励?”

西北南爽快地挥了挥手:“没问题!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再多加一个星期,所有额外开销我全包了。”

西言闻言,嘴角悄悄扬起却依然假装撒娇般说道:“谢谢爸,不过那些花销不用您出钱了。能不能再多加三天?”

“好吧,”西北南宠溺地笑了笑,“看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三天就三天。”

“谢谢爸。”西言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

一旁的卓世华却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语气略显无奈:“董事长,休息太久恐怕会影响工作进度,还是……”

“好了好了,”西北南摆摆手,爽朗道:“这两个月你就安心陪他,好好放松。”

卓世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能将话语咽回肚子里。

他看着西言脸上悄然浮现出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直觉告诉他,他要完了。

一双布满老茧与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探出,轻轻触碰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冰冷的肌肤上传来暖意,将卓世华从纷乱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压低声音,语调冷峻:“你干嘛?”

西言瞥了一眼周围的人,西琴斯会意地站起身带着医生悄然退出房间,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你的脸好冰,冷吗?”西言轻声问道,目光中透着几分关切。

卓世华别过头,缓缓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警告意味:“不冷。你给我安分点,别再让我扎你一次。”

话音刚落,西言伸出手拉住卓世华的衣角,眼中已积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仰头望着卓世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委屈和渴望:“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卓世华怔了一下,随即深深叹了口气,牙关微咬,压抑着情绪问道:“你想吃什么?”

“你以前哄我的时候订的餐。”西言低声答道,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角。

卓世华眉头一皱,忍无可忍地瞪向他,“你!”他的声音僵在喉咙。

三十四年前——办公区,十七岁的卓世华弯下腰,轻轻揉了揉坐在椅子上专注工作的晚辈的肩膀。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发现一处程序错误,于是伸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耐心地亲自指导。

这一幕,恰好被提着行李箱、专程来找卓世华的十八岁西言撞见。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到卓世华面前,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卓世华吃痛转头,刚想质问,却在抬头看见西言那张阴郁至极的脸时怔住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还没等卓世华反应过来,西言已用力扯住他的胳膊,大步朝总裁办公室走去。办公室里其他员工目睹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西言拖着卓世华离开,整个空间才响起一片默契的叹息声。

一路上,卓世华几乎是被西言强行拉着走。直到西言输密码间隙,他才终于回神。看着西言阴沉无比的脸,他心中隐约猜到了原因——这个家伙一定是又因为晚辈的事闹小脾气了!想到这里,卓世华猛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西言,你能不能别这么小肚鸡肠?傲然刚来公司不久什么都不懂,我作为前辈,教他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你这么大反应,究竟想做什么?”

西言输入密码的手微颤收回,压低嗓音反问:“公司不是只有你一个,他为什么偏偏问你,不问别人?”

卓世华双手抱胸,语气淡漠:“还不是因为大家都排斥他,只有我愿意帮他。就连你,不也一样不喜欢他吗?”

此话如利刃般刺入西言心口,他猛然转身,高大的身躯散发出骇人的戾气,咬牙切齿道:“一个对我兄弟怀有非分之想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

卓世华扶额苦笑:“西言,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傲然从头到尾都把我当成前辈,我们之间不过是同事和前辈与晚辈的关系罢了。”

然而,西言根本没有听进后半句话,仅仅前半句,就让他周身的怒火更盛。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仿佛无处宣泄的愤怒将整条走廊笼罩在压抑之中。

换作旁人惹他生气,恐怕早就挨拳头。可眼前的人却是卓世华——那个他最珍视、最爱护、誓死保护的兄弟兼私人导师。他突然想起什么,心中涌起最后一丝希望,嗓音低哑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低声问道:“世华,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卓世华偏过头去,嗓音冰冷:“今天不过是周二罢了,哪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少拿这种话转移话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西言,你是未来西氏集团的继承人不能这么小心眼。我和傲然没半分钱关系。”

不仅忘记今天是他生日,还如此将自己与傲然摘的干净,西言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大声质问道:“没任何关系,你就拉他的手?没任何关系,你就对他笑?你什么时候对我笑过?!”

卓世华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一头雾水,但嘴上依旧寸步不让:“我闲着没事干对你笑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很让人省心吗?”

这句话如同刀锋劈开了西言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他震惊地倒退一步,捂住胸口,颤抖着嗓音喃喃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是不是如果不是为了上大学,你根本不会待在这里?是不是毕业之后或者攒够钱,你就会毫不犹豫离开这里,丢下我一个人……”

卓世华偏过头,淡漠道:“我没说过这种话,别自己瞎猜。”

西言捂着胸口,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他久久不语,卓世华瞥了一眼腕表,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西言孤零零站在原地,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忙完一上午的卓世华突然感到一阵饥饿袭来,便顺手关上电脑迈步走进厨房。

他随意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扬声问道:“午餐需要我帮忙吗?”

不远处,女佣正低头拉开柜门寻找筛网。闻声抬头,她瞥了眼卓世华,随即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你了,世华。”话音未落,她动作一顿,刚迈出的步伐猛然止住。脑中回响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名字,她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却正撞见卓世华已经几乎将手中的甜点消灭殆尽。

“卓世华!”她手指颤抖指向,声音骤然拔高。

卓世华不慌不忙地拿起纸巾擦手,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几分狐疑:“怎么了?就算是我,也知道饿了要吃东西。还是说…”他顿了顿,低头看向盘子里糕点残渣,“这块蛋糕有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女佣连连摇头,脸上写满困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

卓世华听得更是一头雾水,无奈摊手道:“我知道这个点我肯定是在工作。但早上没吃多少东西,突然觉得饿了,就过来厨房找点吃的。再者,现在不正是上午茶时间吗?”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女佣急得直跺脚,组织好一会的语言才缓缓开口:“我是说今天西二少过生日,季总管和其他人早去酒店布置现场,我还以为你已经过去了呢!”

闻言,卓世华的动作猛地一顿,仿佛被什么击中。他愣在原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他那时还因为琐事对西言大吼大叫。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厨房借我用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坚定。

“诶?”女佣一愣,“午餐时间快到了,你用厨房那我用什么?”

“我来做,你出去。”他不容置疑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挽起了袖子。

“今天还真稀奇,工作中的卓世华竟然主动要进厨房帮忙做饭。”女佣嘴上虽是调侃,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别调侃了。”卓世华淡淡应了一句,神色专注翻找食材。

午餐做好后,卓世华将午餐端到西言房间,神色间带着些许无奈和讨好的意味。

“还在生气?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午餐,还特地给你送过来道歉了。”他的声音低柔,却透着几分隐忍。

西言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语气阴阳怪气道:“哟,您不是忙着去教傲然吗?怎么还有闲心跑我这里?”

卓世华挑眉,索性坐在床边,笑意淡淡地溢出来:“为了你,我可是连工作都放下亲手做的,你不吃可惜了。”

那盘菜肴色泽鲜艳,香气扑鼻,但西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偏开头,冷冷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没门儿。”

卓世华无奈地伸出两根手指,嗓音低沉而带着些许妥协:“再加两天陪睡顺便给你讲故事。”

“两天?”西言嗤笑一声,眉梢微挑,凑近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威胁道:“至少两周!”

卓世华皱起眉头,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无奈:“哪有你这样漫天要价的?”

“不仅如此,”他抬起手,指尖挑起卓世华的下巴,逼视着对方如墨般的眼眸,气息微热话语却冷冽如刀:“我还要你向我保证,不准除了和我之外的任何人亲近,特腻歪是那些还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

卓世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迅速拍开他的手,蹙眉警告:“西言,你别太过分。”

西言却不以为意反而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却也故意提高音量:“过分?行啊,你今天若是不把我哄好,我保证明天就让你见不到傲然!”说完,他斜睨着卓世华那因后话涨红的脸。

卓世华心头一沉,权衡片刻,咬牙应下:“好,我答应你。但是董事长和云碌前辈除外。”

西言微微颔首,笑意浅淡,仿佛打赢了这场胜仗。

他心中了然,以季云碌性子绝不可能对卓世华怀有半点非分之念。他不过是因好奇而接近,至于西北南则纯粹是看中卓世华的能力。这两个人,恰是西言最放心的存在。至于傲然,西言从未打算让他长久待在西氏。一旦公司大权到手开除他不过是迟早的事。

无论从哪方面,西言都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这场博弈他已然胜券在握。

卓世华表面强势,虽挂着西言私人助理的名头却只听命于西北南。只不过,那些命令,恰好对西言有利无害罢了。

与其强硬对抗,不如暂且退让一步。这样做不仅能赢得卓世华的愧疚之心,还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到这里,西言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你若肯退一步,我自然也愿意让步。”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卓世华,捕捉到对方神情中微小波动,唇角悄然勾起淡淡的笑意,补充道:“不过这‘陪睡’两周的事,我一点也不让。”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卓世华脸色大变,他扶额叹息,嗓音透出疲惫:“两周不行,我腰受不了。”

话音刚落,西言忽然毫无征兆的扑倒在床,毫无形象地打滚撒泼:“我不管,我不管!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仅不陪我还对我大吼大叫,说出那样的话,哪有你这样的助理?”他一边喊一边蹬腿,像极了小孩子耍赖的模样。

“不管,不管,我不管!”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完全无视卓世华投来的无奈目光。

他望着眼前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西言深深叹口气,最终认命的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行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然而,就在他松口的刹那间,西言猛然停下动作,翻身坐起一把拉过卓世华,将其圈入怀中。

“你干嘛?”卓世华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目光紧紧锁定住眼前这个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惊惶的男人,嗤笑道:“还能干嘛?当然是…”他故作停顿,语调轻佻却不失威胁:“当然是现在就想让你陪我。”

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气息,卓世华心中顿感不妙,强装镇定开口:“我今天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而且现在可是大白天,哪有人会在这时候休息?”

西言微微偏头,假装思索,他的指尖轻抵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嗯,你说的挺有道理。”

卓世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试探:“那么…”然而他的话尚未出口,便见西言眼底骤然掠过一抹幽深的暗芒。下一瞬对方动作迅疾如风,猝不及防地将卓世华压制在床边,嗓音低沉而危险:“世华,你知道吗?我偏偏喜欢在白天与你一同‘探索’。”他的手掌稳稳禁锢住卓世华的动作,另一只手游刃有余褪下自己的衣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卓世华耳畔,嗓音蛊惑般低哑:“只有在白天,那些需要探索的事物才显得格外安静、更温顺、也更能让我们尽兴探究。”

感受到衣物逐渐被褪去,卓世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眼见着那只快要伸向自己的手几乎用尽全力吼道:“言少!”

这一声呼唤宛若利刃划破寂静,西言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诧异与复杂的情绪,怔愣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卓世华脸色大变,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噢。”西言重新低头,手指拨开卓世华衣服上的纽扣。

卓世华脸迅速红至耳朵根,楷书奋力挣扎。

眼见根本挣脱不开,他视线扫向床头柜的午餐,柔声道:“午饭还没吃!”

西言闻言叹了口气,松开手,懒洋洋地从卓世华身上下去,从床头柜端起午餐盘,几口扒完。

卓世华活动手腕,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喜欢吗?”

西言转头舔唇,意犹未尽道:“还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西言低笑出声,目光再次变得冰冷锐利:“我要的是你‘亲自’安慰,而不是借用任何工具。”说话间,他抓住卓世华的手腕贴在自己坚硬的小腹上,嗓音暗哑:“你有很长时间没整日整夜‘陪’我了,这里早想你了。”

“…………”

回想起那些过往,卓世华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记忆尽数甩脱。

他的目光微滞,看向床上侧卧的西言,他的嗓音轻缓却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诚恳:“我没关系看你方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卓世华闻言抬起眼,视线缓缓扫过西言的脸庞与身形上下打量着。

这个人……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曾经的西言刁蛮任性,总为一件小事闹得天翻地覆;他对人情世事全然不顾,性子暴躁冲动不说,还因卓世华多与旁人对视几眼,便醋意横生、无理取闹。在外人眼中,这样的西言几乎毫无优点可言——除了有个了了不起的出身和不起的父亲。

他是个衣食无忧、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即便是卓世华,在面对他的无理取闹时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

然而如今西言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侧目的懂事与沉稳。这变化却让卓世华的心头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

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那个性情暴躁、爱吃醋又无理取闹的西言,而此时此刻那种熟悉的冲突感竟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陌生的空白。

他们分隔数十载,卓世华并不清楚西言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也不想去探究其中的真相。但他心知肚明——这些年里西言必定暗中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些隐秘的关注似乎与他的性情转变并无太多瓜葛。那份深藏于岁月中的秘密,仍旧如同迷雾一般笼罩在两人之间挥之不去。

卓世华收回目光沉声道:“你说的,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话落,他已迅速转身,开门离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西言懊恼地挠了挠头,自责道:“真是糊涂,我不该让他就这么走的,可是…我真的太怀念他亲手做的饭菜,哪怕只是一道简单的家常菜,只要是他做的就好。”

就在这时,季云碌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西琴斯。

两人快步走到西言面前,一个手持晾衣杆,另一个则扶着他下床将他安置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西言坐定后,瞥了一眼西琴斯,挥手示意:“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你和斯年都回去吧。”

西琴斯点点头,抬眸看了眼季云碌后悄然退去。

季云碌弯腰行礼,恭敬道:“董事长,我送送他们。”

西言没有回应,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却没有吸,只是静静看着它慢慢燃尽。

半晌,他低声问道:“是你让世华来的,你用了什么条件?”

季云碌抿了抿唇,略显犹豫又恭敬答道:“我只是跟他说,‘如果你不来看望董事长,等您百年后会葬在他的墓对面。’他一听,立刻答应了。”

听罢,西言抬眸望向天花板,嗓音闷闷道:“果然,他绝不会允许我打扰他的安宁,甚至宁愿忍受屈辱照顾我也绝不让我靠近他的生活。”

季云碌一边倒入开水一边劝解道:“其实卓先生一定是在意您的,所以您也要振作起来,积极治疗才是。”

西言闻言扫了季云碌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上,陷入沉默。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一枚款式老旧的戒指,思绪仿佛穿越时间回到了某个遥远的瞬间。

他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卓世华不是为了回去欺骗自己;他只希望能够等到他真正回来的那一天。

“你回去吧。”西言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疲惫。

有卓世华在场,季云碌自然可以放心离开。

他将茶水放在西言可以触碰的地方,掩门而出。

整间屋子重新归入寂静,只剩西言独自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那枚戒指,眼中似有星光却终究归于黯淡。

半小时后,卓世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缓步走来。

西言的目光掠过那碗色泽浓郁又香气四溢的汤,又落在卓世华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压低声音道,“喂我。”

“西言,你别得寸进尺。”卓世华冷冷地回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压抑的烦躁。

西言垂下眼帘,紧盯着自己的右手,左手不自觉地绞动着衣角,低声道:“输液呢,一个人没法吃。”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透着无法反驳的理所当然。

卓世华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西言右手背上的输液针,心头瞬间涌上一丝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给他扎针?这简直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深吸一口气,脱下外套,端起碗舀起一勺疙瘩汤,轻轻吹了吹,递到西言唇边。

“加胡椒和孜然了吗?”

西言忽然冒出来的问题让他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事怎么这么多?到底吃不吃?”

“吃。”西言应得干脆。

喂饭的过程出奇地安静,西言乖巧地配合着没有多说一句话,手也没有不老实,只是将视线静静地停留在卓世华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人一勺的存在。

然而,当卓世华再次伸勺时,西言偏过头。

“今晚我睡沙发,但休想趁我睡着把我抱进你怀里,更别指望我会自己凑过去。”卓世华的话语里充满防备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见西言用湿漉漉又委屈的眼眸看向他,卓世华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既有厌恶也夹杂着某种莫名的复杂情感,他起身,沉声道:“听没听到?”

“听到了。”西言微微抬手,又停在半空,垂眸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再越界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让我静静地看着你就好。”

卓世华没有接话,弯腰拔掉西言手背上的输液针,端起还剩大半碗的疙瘩汤径直走向厨房收拾残局。清理完厨房,他转身将一楼重新打扫一遍。

清扫完天色渐暗,他重新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调馅、擀皮、包饺子。

这时,门外传来推门声,季云碌脱下灰色大衣随手挂在椅背沉声道:“两人能快点,我来帮你。”

“季前辈不回去过年吗?”卓世华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

季云碌冷笑一声,“云深又不是小孩,我想让他早点娶个女人然后两个人一起离开我算了。”

卓世华转身,忍不住调侃道:“季前辈什么时候这么随便了?”

“大概是被你影响了。”季云碌耸肩,语气平淡却带着些许微妙的深意。

“…………”

“也不用包太多,够你和西言吃就行。我今晚想回去。”

“你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卓世华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看向季云碌。

“有你在,能出什么事?这世上只有你能让董事长乖乖听话。”

“…………”

望着足以供一人饱餐的水饺,季云碌缓缓站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世华,我并不指望你能轻易原谅他。但说实话我的心里始终盼着你能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卓世华的动作一顿,脸黑成一道线,沉声道:“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了?”他的嗓音里偷着疲惫与抗拒。

“好,不提了。”季云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而复杂,“不过,董事长这些年的改变确实很大,特别是到了夜晚的时候。你若愿意留心自然能感受到些什么。”

“…………”

包完饺子,卓世华马不停蹄地开火煮水。

没多久,热腾腾的饺子便端上了餐桌。

他盛了一碗端上楼递给西言,随后下楼继续吃饭。

吃完饭,依然是熟悉的流程——打扫卫生、洗漱、在客厅简单看会儿电视。

十一点半,卓世华拿着毯子和枕头上了楼准备休息。

“夜里冷,你盖这件毯子也会感冒的。”西言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依旧低低的。

卓世华冷冷回应:“管好自己,不准私自把我抱到床上更不能自作主张贴过来。”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西言的回答听起来漫不经心却透着一种狡黠的笃定。

对西言这种“不要脸”的行径,卓世华早已领教过无数次,怎可能真的放心?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最终拿起绳索,毫不犹豫地将西言牢牢绑在床上,确保每一根绳结都紧实稳固后才松手。

西言望着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四肢,无奈叹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你根本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卓世华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冷漠。

“可对你是例外。”

卓世华没有回应,抬手关灯,转身钻进狭小的沙发,拉过毯子盖在身上很快陷入浅眠。

夜风吹拂,寂静中只有呼吸声彼此交织,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柔软了些许。

秦可薇伫立在露台边缘,目光穿过阴沉的夜色投向远方。

卓世华迟迟未归,那一抹担忧如同暗涌的潮水在她心底悄然翻腾。

身后的推拉门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卓凡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母亲瘦削的背影上嗓音清淡却带着关切:“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出来赏月。”秦可薇轻声回应,语调平静得近乎机械。

卓凡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幕,那里连一颗星子都未曾闪烁。他无奈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调侃:“妈,这天连颗星星都没有,哪来的月亮?”

秦可薇心头一滞,仿佛被戳中了某处软肋。

她转过身来,故意打了个哈欠,故作轻松道:“突然觉得困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妈。”卓凡没有让秦可薇轻易脱身,他的嗓音低沉而坚定,“该不会是爸出什么事了吧?您从外公外婆那里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

秦可薇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嗓音虽轻却充满笃定:“不可能,比起其他地方他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那您究竟在担心什么?”卓凡步步紧逼,眉宇间隐隐透出焦虑。

“我怕……”秦可薇垂下眼睑,嗓音低的几乎不可闻:“怕他会因曾经的幸福而迷失了自己的内心,怕他误入歧途。”

卓凡的神情陡然一凝:“他在西言叔叔那里?”

“你怎么知道?”秦可薇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睫轻轻垂下,掩住了复杂的情绪。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释然与苦涩:“也是,你本就是那里的员工。虽然你父亲在那里留下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了,但云碌和西言他们在得知你的身份后,总会忍不住告诉你一些事情。”

卓凡的脸色逐渐冷峻起来,握紧的手指关节泛白。他压低嗓音,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怒意与疑惑:“妈,爸和西言叔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可薇摇了摇头,声音里掺杂着无力与迷茫:“我不知道。你父亲从未提起过他是如何认识西言的,他们的相遇、纠葛、乃至最终的决裂我全都一无所知。”

卓凡沉思片刻,指尖抵住下巴,嗓音低沉得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坠入深潭:“爸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仇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

秦可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嗓音疲惫而沙哑:“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也别熬得太久。”话音落下,她转身朝房间走去,步伐虽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卓凡没有挪动分毫,冷漠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瞳孔深处燃烧着不甘与探寻的火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垂下眼睑,低声喃喃:“在我出生前,妈和爸真的幸福吗?”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浮现出卓凡身后,那人身周萦绕着淡蓝色微光,双手环抱胸前,以冷冽的目光静默注视着卓凡的背影缄口不言。

身份本如云泥之别的两人,究竟是何种机缘让他们彼此靠近?又因何踏上了婚姻的殿堂?这段看似不可思议的结合背后,到底掩藏着怎样的算计与秘密?是纯粹而炽烈的爱使然,还是另有深不可测的用心潜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