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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酸枣果在夕阳里红得越发沉郁,像凝结的血,又像燃烧的火。

“哥……”雨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抬头看何雨柱,眼里是混合着惊喜、酸楚和巨大慰藉的水光。

何雨柱心里也翻腾了一下,面上却只是沉稳地拍拍她肩膀,目光落在附言那几个字上:“爹的心意,收着。表,哥给你想办法。”

手表是紧俏货,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

第二天一早,何雨柱直接去了后勤处找李怀德。

李怀德正为厂里一批计划外轴承焦头烂额,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听完何雨柱的来意,紧锁的眉头意外地舒展开,甚至露出一丝笑意:“哟!雨水考上中专了?还是机械学校?好!这可是大喜事!将来是咱们工人阶级的技术尖兵!是人才!”

他拉开抽屉,在一叠花花绿绿的票证里利索地翻找着,很快抽出一张印着“工业品购买券”的票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拿着!手表票!算厂里对优秀职工子弟求上进的鼓励!回头让雨水好好学,学成了真本事,咱们轧钢厂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票子到手,何雨柱心里踏实了大半。

下午抽空去了趟百货大楼,在玻璃柜台前仔细挑选,最终选定了一块上海牌半钢防震手表,银色表链,白表盘,简洁大方,指针走动时发出清脆细微的“哒哒”声。

七十八块五,何大清寄来的钱几乎花了个干净。

晚饭时分,何雨柱特意让雨水去请许大茂兄妹和苏青禾。

聚仙居二楼靠窗的小隔间,难得的清静。

桌上摆着几样硬菜:一盘油亮酥烂、颤巍巍的红烧肉,一条清蒸鲢鱼淋着豉油和葱丝,一盘葱爆羊肉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气,还有一碟碧绿脆生的拍黄瓜。

这规格,在眼下这光景,已是极体面的心意。

许大茂一进门,眼睛就黏在那盘红烧肉上,嘴里啧啧有声:“行啊傻柱!哦不,何组长!雨水这金榜题名,你这当哥的,排场够意思!这肉,瞧着就地道!”

许小凤真心实意地拉着雨水的手,满脸羡慕:“雨水,恭喜你!机械学校,听着就厉害!将来当工程师!”

苏青禾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呢子外套,清泠的目光扫过桌上饭菜,最后落在何雨柱脸上,微微颔首:“恭喜。”

她的视线在雨水腕上那块崭新的上海表上停留了一瞬,墨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赞许。

“都坐。”

何雨柱招呼着,给众人倒上茶水,“没外人,就为雨水高兴。这表,”他指了指雨水的手腕,“是爹从保定寄钱回来让买的。”

他特意点明,声音沉稳。

雨水脸蛋红扑扑的,带着点羞涩和巨大的满足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腕上冰凉的金属表链,献宝似的将手腕伸到苏青禾面前:“青禾姐,你看,上海牌的!爹寄的钱,哥给弄的票!”

苏青禾唇角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几不可察,却让清冷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光洁的表蒙子:“很合适。学机械,精度是根本。守时,是第一课。这表,实用。”

她的评价一如既往,简洁,精准,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许大茂夹了一大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接话:“那是!比某些人光会动嘴皮子、眼红别人家孩子有出息的强百倍!雨水,以后你就是‘何技术员’了!赶明儿毕业分回来,给咱轧钢厂设计新机器!气死那帮……”

他瞟了一眼四合院的方向,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席间气氛热络。

许小凤叽叽喳喳说着高中生活的趣事和课业的繁重,许大茂插科打诨,时不时炫耀一下自己放电影的“技术活”。

何雨柱沉稳地招呼着,给雨水和苏青禾布菜的动作自然流畅。

雨水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低头看表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那清脆的“哒哒”声仿佛是她心跳的伴奏。

苏青禾话不多,只安静地吃着菜,偶尔在许小凤或雨水说话时接上一两句。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面前的碗碟上,但当何雨柱用公筷细心地将一块没有小刺的、最嫩的鱼腹肉稳稳夹到雨水碗里时,她的视线在那双稳定而蕴含着无声力量的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向窗外四合院灰蒙蒙的屋脊轮廓,眼神沉静如水。

酒足饭饱,许大茂打着饱嗝,带着三分酒意,七分显摆地拍着何雨柱的肩膀:

“柱子,够意思!这顿油水足,解馋!以后雨水在学校有啥事,吱声!别的不敢说,四九城这块地界,打听个消息啥的,我许大茂多少还有点门路!”

苏青禾站起身,对何雨柱和雨水说:

“时候不早,我回医院值班。雨水,”她看向女孩,目光带着医者的严谨和一丝期许,“到了学校,基础课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务必打牢。精密机械,容不得半点含糊和取巧。根基稳,楼才高。”

“嗯!我记住了,青禾姐!我一定好好学!”雨水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送走了客人,兄妹俩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在华灯初上的胡同里。

夏夜的暖风拂过,带着白天的余热、饭菜的烟火气和路边槐花若有似无的甜香。

雨水不时晃一下手腕,表盘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一点微光,那“哒哒”的走时声在静谧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哥,”雨水的声音轻快得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爹……爹他还记着我呢。他还知道我要表看时间。”

她低头又看了看腕上的表,嘴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在妹妹腕上那圈银亮上。

何大清这钱和心意,像一块投入沉寂深潭的石子,虽迟,却在雨水的心里漾开了温暖而持久的涟漪。

他看着妹妹在灯光下跳跃的马尾辫、挺直的背影和腕间那点象征着时间与承诺的微光,心底一片澄澈的踏实。

前门大街隐约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四合院沉默而熟悉的轮廓在望。

何雨柱知道,院里那些窗户后面,少不了嫉妒和算计的目光,尤其是易中海那扇此刻依旧黑黢黢的窗户。

但那又如何?

他抬头望了望墨蓝的夜空,几颗星子疏朗地亮着。

扎根深土,自有硕果。

雨水腕上的表针在坚定地走着,咔哒,咔哒,如同心跳,如同脚步。

属于他们兄妹的路,也在这踏实的心跳和脚步声中,稳稳地向前延伸。

窗台上那株酸枣苗的红果,在四合院沉沉的夜色里,依旧如同守护着方寸天地的、永不熄灭的微小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