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刚把芝麻粉收进储物柜,合上柜门时听见门口有细微动静。他抬眼望去,方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不见了,门口空荡荡的。可转眼间,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走得很慢,带着几分迟疑。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手先探进来,把公文包小心放在地上。随后人走进来,默默站在柜台前。
陈砚舟认出他了。是那天擂台赛最后一位选手,做出了真心菜的那个b。
选手b垂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陈师傅……我想留下。
陈砚舟没有动,也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墙边,指着那块新挂的木牌:看见了?三不接待——不接无心之人,不收无技之徒,不纳无诚之客。你说你想留下,凭什么?
选手b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坚定:就凭那天您说此菜有心的时候,我哭了。
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位卧病在床的老太太,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剪报,报纸标题赫然写着《心味餐馆推出真心菜,唤起失传记忆》。
我妈三年没好好吃过饭了。他声音有些哽咽,那天她看到新闻,说想再尝一口小时候的味道。我就上了擂台。
陈砚舟凝视着照片,沉默片刻。随后他转身走向冰箱,取出一筐土豆,放在操作台上。
切一盘丝。他说,要细到能穿针。
旁边正在研磨芝麻粉的宋小满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选手b,目光里带着几分警惕。最近厨房不太平,她对陌生人格外戒备。
选手b没有多问,利落地卷起袖子走到水池边洗手。冲洗、搓擦、冲净,动作一气呵成,透着职业厨师的熟练。
他拿起刀时,宋小满紧紧盯着他的双手。
刀落下的第一声就很清脆。土豆片转眼变成细丝,一根根落入盆中,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不断不碎。
陈砚舟走过去拈起一根,放在嘴里嚼了嚼,咽下。
以前在哪做饭?他问。
社区食堂。选手b低声答道,干了八年。
为什么来这儿?
因为没人记得我做的饭。他说,可那天,您尝了一口就说这是真心菜。那是第一次,有人懂。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后厨。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厨师服出来,轻轻放在操作台上。
明早六点,来拆冻肉。
选手b愣住了。他望着那件衣服,嘴唇微微颤抖,突然跪了下来。
谢谢您……让我还能用手做饭。
这时门铃响了。
沈君瑶推门进来,顺手把警帽挂在衣架上。她刚巡逻完路过,看见店里还亮着灯就进来看看。
这是怎么了?她问。
陈砚舟指了指地上的选手b:新来的助手,明天上岗。
沈君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这儿不兴这个。
选手b站起身,眼眶还红着。
唐绾也到了,背着相机包,手里拎着保温桶。听说今天有新人入职?她说,我带了点胃药,顺便拍张照。
她举起相机咔嚓一声,笑着说:又一个被真心菜打动的人。
余昭昭从后门溜进来,穿着便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她手里拿着一包陈皮干,直接塞进选手b的口袋。
提神用。她说,陈师傅当年也这么给我。
阿阮蹦蹦跳跳地进来,双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里摇着铜铃铛。欢迎加入!她说,以后你就是心味家族第七号成员啦!
宋小满一直沉默着。她走过去,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号柳叶刀,递给选手b。
明天跟我学做回忆馒头她说,别搞砸了。
选手b接过刀,手指微微发抖。这把刀比他平时用的要轻,但锋利异常。
陈砚舟开始收拾灶台。锅铲放进消毒桶,油瓶归位,抹布拧干挂好。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快七点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五个人陆续离开。沈君瑶临走前叮嘱:别让他第一天就碰高汤锅,容易烫着。唐绾说要写篇报道叫《从擂台到后厨》,余昭昭偷偷打包了一份安神粥带走,阿阮留下一盒野生菌菇说明天试新汤。
宋小满最后一个离开。她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选手b正小心翼翼地把厨师服折好,放进更衣柜。
柜子第一格,编号07。
那是陈砚舟最早用过的号码。
店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砚舟打开冰箱检查明早要用的食材。牛奶、鸡蛋、面粉都齐了。他顺手把一包新到的荠菜拿出来,准备明天早上焯水。
选手b还在整理自己的柜子。他把柳叶刀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地放进专用刀鞘。
你可以走了。陈砚舟说。
我能……再待一会儿吗?选手b问,我想看看这地方晚上是什么样。
陈砚舟没有反对。他继续手上的活计,一边清点调料瓶,一边随口问:你妈知道你要来这儿工作吗?
知道。选手b点头,她说,要是真能留下来,让她尝一口你做的饭,她就能睡个整觉。
陈砚舟停下动作,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你得好好干。他说,明天六点,不准迟到。
我不敢迟到。选手b声音很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陈砚舟没再说话。他走到灶台前,把最后一口锅刷洗干净,倒扣在架子上晾着。
蒸汽机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屋顶的排风扇缓缓转动。灯光打在洁白的瓷砖上,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影子挨得很近。
陈砚舟打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冲过指缝,带着淡淡的姜汁清香。这是他们每天收工前的习惯,用特制的姜汁皂去除油腥味。
选手b也走过来洗手。两人并排站着,肩膀只差了半拳距离。
你会揉面吗?陈砚舟突然问。
选手b答道,最基础的发酵面团,十分钟出手光。
明天教你调馅。陈砚舟说,宋小满负责教造型,我教味道。
选手b用力点头。
陈砚舟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回去吧。他说,养足精神。明天不是表演,是干活。
选手b应了一声,背上包,拉开门走出去。
夜风裹挟着凉意拂面而来。
陈砚舟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那人走得不算快,但在路灯下挺直了腰杆。
他回身锁好门,拉下卷帘。
更衣柜第一格还开着,那件厨师服整整齐齐地挂着,编号07的标签朝外。
陈砚舟伸手轻轻抚摸衣角。
棉麻混纺的布料,洗过几次就会变得柔软。
他关掉最后一盏灯。
后厨陷入黑暗,只有冰箱发出轻微的嗡鸣。
第二天早上五点五十八分,店门被轻轻推开。
选手b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早餐袋,身上已经穿好了那件07号厨师服。
他看了看表,差两分钟六点。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后厨。
冻肉堆在操作台旁,一大块牛腱子摆在最上面。
选手b放下早餐,戴上手套,拿起剔骨刀。
刀刃落下的瞬间,宋小满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