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走了。
就留下那么一句硬邦邦的“等我回来”，跟沉渊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静室厚重的石门“哐当”一声合上，把外面天崩地裂的轰鸣声稍微挡出去一些，但也把云芷一个人扔在了这片令人心慌的寂静里。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石头地面凉飕飕的，激得她打了个哆嗦。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斩荒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清晰得可怕。
那双眼睛，以前看人的时候，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生疼，里面全是疯狂和毁灭欲，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秒是会把你揉碎了吞下去，还是直接一巴掌拍成飞灰。
可现在……
那眼神深得像古井，井水冰凉，却没了那种随时会爆发的躁动。平静。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平静。
他刚才……还握了她的手。
不是掐，不是捏，是握。虽然力道还是有点大，有点笨拙，但……那确实是握。
他还说“别怕”。
他还拍了她后背……虽然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
云芷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他指尖那点惯有的凉意混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心里也怪怪的。
有点酸，有点涨，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他好了。心魔没了，灵魂完整了，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她呢？
她这个因为长得像他死去的白月光才被抢来的替身，现在还有什么用？
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疯起来不管不顾地把她箍在怀里，好像要把她勒进骨血里吗？还会用那种猩红的眼睛盯着她，偏执地要求她眼里心里只能有他一个吗？
会不会……他恢复正常了，就觉得她是个麻烦，是个累赘，随手就扔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芷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起来。比刚才面对天地浩劫的恐惧，还要难受。
她赶紧摇摇头，想把这点没出息的念头甩出去。
想什么呢！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外面天都要塌了！师尊他们……居然想舍弃魔域和人界？
月无垢……她的师尊，那个总是清风霁月、悲天悯人的仙门魁首，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
云芷心里发冷。她一直以为仙门是庇护众生的，可如今这“庇护”，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还有墨渊……
那个纠缠了斩荒千年、差点把他们俩都拖垮的心魔，真的就这么彻底消失了吗？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极致恶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如同无形的冰锥，猛地刺入了她的识海！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嗬……嗬嗬嗬……”
一阵扭曲、破碎，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嘶哑怪笑，断断续续地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嘲讽，正是墨渊的声音！但它已经不是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残念，回光返照般的最后诅咒！
云芷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根本挡不住，直接在她脑子里回荡！
“吾……输了……”
墨渊的声音充满不甘，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骨头摩擦出来的，令人牙酸。
“输给了……这该死的……情愫……”
“但是……斩荒……云芷……”
那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快意！
“你以为……毁了吾……就结束了吗？”
“天真！”
“吾乃汝之心魔所生……汇聚汝千年怨憎……吾之消亡……如同撤去了堤坝……”
“这积累千年的负面之力……这天地间弥漫的绝望恐惧……将是唤醒‘祂’……最完美的祭品！”
“祂？”云芷心头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大恐怖攥紧了她的心脏。
墨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也越来越阴森，仿佛毒蛇临死前吐出的信子。
“吾虽亡……”
“然魔神将醒……”
“三界……”
那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残存的力量，带着一种诅咒般的笃定，狠狠烙印在云芷的心神之上：
“……终将陪葬！”
声音戛然而止。
那缕阴冷的残念，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了。
静室里恢复了死寂。
可云芷却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冰冷，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闷得厉害。
魔神？
墨渊临死前诅咒的“魔神”是什么？
难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天地浩劫，跟这个“魔神”有关？墨渊的消失，不仅不是终结，反而是打开了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就在这时——
嗡！
她腰间一枚翠绿色的、平时用来联系青蘅的传讯玉符，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并且剧烈地震动起来，频率之高，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几乎是同时！
轰隆隆隆——！！！
窗外，那原本就布满裂痕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拳狠狠砸中！一道横贯整个视野的、巨大无比的漆黑空间裂缝，猛地撕裂开来！裂缝后面不再是混沌，而是深不见底、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从裂缝中席卷而出！
整个魔宫，不，是整个魔域的大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颠簸摇晃！静室顶棚有更大的石块开始往下掉！
云芷被那恐怖的威压震慑得几乎动弹不得，脸色煞白如纸。她死死攥住那枚烫得吓人的传讯玉符，神识下意识地探入。
里面没有青蘅往日的慵懒语调，只有他嘶哑、焦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咆哮，断断续续地传来：
“斩荒！云芷！听到吗？！回应我！”
“幽冥血海……倒灌九天！”
“归墟……归墟之眼在扩大！有东西……有东西要从那里面爬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寻常浩劫！这是……这是上古预言中的‘魔神再临’之兆！”
“魔神……要醒了！！”
传讯到这里，被一阵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和混乱的尖啸淹没，彻底中断。
玉符的光芒黯淡下去，变得灰扑扑的，仿佛灵性尽失。
云芷握着冰冷的玉符，僵在原地。
墨渊的诅咒。
青蘅的警告。
窗外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
还有这天地间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事实——
心魔墨渊，这个纠缠了斩荒千年的噩梦，确实死了。
但它用最后一丝怨念发出的诅咒，恐怕……成真了。
一个远比墨渊恐怖千万倍的存在，似乎真的因为某种契机，即将苏醒。
而三界，正被拖入一场真正的、可能无人能够幸免的灭顶之灾。
云芷望着窗外那片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嘴般的漆黑裂缝，一股冰冷的绝望，缓缓浸透了四肢百骸。
斩荒……
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你现在……又在哪里？
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