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光世的部署,左路军在完成土木作业和数日的炮火准备后,定于次日拂晓对盐州发动总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预定攻城的前夜,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乌云密布,后半夜,一场冰冷的秋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直至天明仍未停歇,反而有愈下愈大之势。
雨水浸透了大地,也打乱了宋军的进攻节奏。
左路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刘光世望着帐外连绵的雨幕,眉头紧锁。几名负责前线指挥的将领和参谋浑身湿透地站在帐中,脸上带着焦虑与不甘。
“刘帅,这雨……怕是还要下上一阵子。地道内已开始渗水,虽然主要支撑无恙,但里面存放的震天雷引信和火药……大多受潮,恐怕难以点燃了!”工兵营指挥声音沉重地汇报。
另一名负责霹雳炮的军官也懊恼道:“雨水影响了霹雳炮的抛射,炮索湿滑,精度大降,而且部分火药也受潮,哑火了不少!”
刘光世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水汽的空气,沉声问道:“弩箭情况如何?”
“弩箭无恙,弓弦已做防潮处理,神臂弩和床弩皆可照常使用。”弩兵指挥官回道。
“骑兵和步兵呢?”
“将士们士气尚可,但雨中作战,视线受阻,地面泥泞,行动大为不便,甲胄兵器也格外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光世身上,等待他的决断。是暂停进攻,等待天晴?还是按原计划强攻?
刘光世走到帐门口,看着雨中朦胧的盐州城墙,以及城头隐约晃动的西夏守军身影。他知道,箭已在弦上。数万大军集结完毕,士气正旺,若因一场雨便偃旗息鼓,不仅会挫伤锐气,更会给城内守军喘息之机,让其加固被轰击破损的城墙。
他猛地转身,目光决然:“攻城计划不变!天时不利,便靠人和与兵器之利!传令各军,按原定方案,准时发动进攻!震天雷既不可用,便以弩箭覆盖,步兵强攻!告诉将士们,陛下在灵州等着我们的捷报,区区雨水,岂能阻我王师!”
“得令!”众将见主帅决心已下,纷纷领命,冒雨返回各自部队。
辰时,尽管雨势未减,进攻的号角依旧凄厉地划破了雨幕。
首先发威的是宋军弩阵。改进型神臂弩和床弩在雨中发出了沉闷的咆哮,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城头,试图压制守军。
然而,雨水影响了视线,城头的西夏守军又早有准备,躲在女墙后或张起湿牛皮抵御,弩箭造成的实际杀伤比预想中要小。
“步军!攻城!”前线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怒吼。
第一批攻城部队,扛着云梯、推着冲车,踏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向城墙发起了冲锋。
雨水让城墙变得湿滑,云梯架设困难,攀爬的士卒更是举步维艰。沉重的甲胄吸饱了雨水,如同枷锁,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而城头的西夏守军,则占据了绝对的地利。他们不需要精确瞄准,只需将弓箭仰角抛射,冰冷的箭矢便混着雨水,如同死神镰刀般落入拥挤在城墙下的宋军队列中。
“举盾!”
“小心滚石!”
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雨水敲击甲胄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而惨烈。
一名宋军队正刚指挥士卒将云梯架稳,数支箭矢便透过盾牌缝隙射中了他的胸膛,他踉跄一下,看着不断从云梯上被砸落、射落的弟兄,眼中充满了血丝与不甘,最终重重倒在泥水之中。
由于缺乏震天雷这种攻坚利器的瞬间突破能力,宋军的进攻变成了纯粹的消耗战。他们只能依靠弩箭的持续压制和步兵一波接一波的亡命冲锋,去消耗守军的箭矢、体力与意志。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雨依旧在下。宋军先后投入了三个波的攻城部队,在盐州城下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泥泞的土地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又被雨水不断冲刷。初步统计,首日攻城,伤亡竟高达三千余人,其中阵亡者超过一半,却未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
城头的西夏守军虽然也伤亡不小,但凭借着城防优势和恶劣天气,成功击退了宋军的猛攻,士气反而得到提振。
傍晚,雨势稍歇。
刘光世站在营中高处,望着远处沉寂下来的盐州城墙,以及战场上正在被抬回的伤亡将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鸣金收兵。”他声音沙哑地下令,“统计伤亡,救治伤员。各部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夜袭。”
首日攻城的严重受挫,给左路军蒙上了一层阴影。刘光世深知,强攻硬打绝非上策。他必须尽快调整战术,否则即便最终拿下盐州,左路军也将伤亡惨重,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
雨水带来的不仅是泥泞,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盐州之战,陷入了开战以来最艰难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