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大宋西征的烽火在贺兰山下熊熊燃烧之际,远在数千里外的东北,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也并非一片平静。宋帝赵佶派出的密使——武义大夫马政与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历经海上风浪与陆路辗转,终于抵达了这片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新兴强国。
会宁府的宫殿,不似汴京皇城的雕梁画栋,更显粗犷与实用,充满了草原部落与渔猎民族的混合气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端坐于虎皮覆盖的主位之上,虽年事已高,且近年来身体时常染恙,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前来朝见的宋使,以及分列两侧的金国核心贵族与将领,如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
马政与呼延庆依照礼仪,献上国书与丰厚的礼物,并重申了“市买良马,共敦睦邻”的表面来意。
完颜阿骨打接过国书,粗略一看,便放在一旁,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宋国皇帝有心了。只是我大金战马,乃立国之本,岂是寻常货物可以轻易市买?”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马政,“听闻宋国皇帝陛下,此刻正亲率大军,在西边与西夏人打得热闹?怎么还有闲暇,遣使来我这苦寒之地买马?”
这话问得刁钻,直指核心。殿内金国贵胄们的目光也瞬间变得玩味而审视。
马政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他面上不动声色,从容答道:“回大金皇帝陛下,我朝与西夏之事,乃惩戒其屡犯边陲、不臣之心。陛下雄才大略,意在廓清寰宇,此乃一隅之战,岂会误了与友邦通好之大事?况且,良马于军中不可或缺,正是为了应对四方不臣,才更需向大金这等出产骏马之国求购,以固国防,此亦显我朝与大金交好之诚。”
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既解释了西征,又捧了金国,将买马之事与“共御不臣”隐隐挂钩。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他年轻气盛,对富庶的南朝一直抱有强烈的觊觎之心,开口道:“说得倒是好听!谁知你宋人是不是想稳住我们,好专心去对付西夏?待你们收拾了西夏,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们大金了?”
呼延庆性格刚直,闻言眉头一拧,正要反驳,马政悄悄拉了他一下,抢先道:“将军此言差矣。我朝陛下常言,金宋有共约伐辽之盟约,乃为友邦。岂有伐友之理?况且,辽国余孽未清,其势犹存,正是我两家更应激流勇进,岂可互相猜疑,予敌可乘之机?”
他将话题引向了共同的旧敌——辽国。此刻辽国在耶律大石带领下虽远遁,但影响力仍在,确实是横亘在宋金之间一个微妙的因素。
完颜宗翰较为沉稳,沉吟道:“宋使所言,不无道理。然,空口无凭。你宋国欲显诚意,除了这些礼物,又能有何实质之举?如今你国大军西顾,北疆看似空虚,又让我等如何安心?”
马政知道,这是在索要好处,或者说,是在试探宋国的底线。他谨记赵佶“重在试探与稳住,非是结盟”的密谕,斟酌道:“我朝诚意,不仅在于礼物,更在于愿与大金保持这友好通商之途,各取所需。至于北疆……我朝燕云防线经营日久,兵精粮足,种师中将军更是百战名将,何来空虚之说?陛下遣我等前来,正是为了消弭此类不必要的误解,使两国边境,永享安宁。”
会谈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金国君臣既垂涎南朝的财富,又对宋国迅速提升的军力感到警惕和忌惮。他们既想从宋夏战争中捞取好处,甚至趁机南下分一杯羹,又担心陷入两面作战,或者被宋国反过来算计。
最终,完颜阿骨打没有立即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表示会考虑市马之事,并让马政、呼延庆先在馆驿住下。
会后,金国内部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完颜宗望激进道:“父汗!宋人主力西征,此乃天赐良机!就算燕云有备,我们亦可试探性进攻,哪怕掠些人口财物回来也是好的!岂能坐视他们安稳地吞下西夏?”
完颜宗翰则更为谨慎:“不可鲁莽!宋人能如此迅速击败西夏,其军力不可小觑。且其皇帝敢御驾亲征,必有后手。贸然南下,若陷入僵局,西边的耶律大石和草原诸部恐生异动。不如暂且观望,看看宋夏之战结果如何,同时向宋人索要更多岁币或好处,方为上策。”
病榻上的完颜阿骨打权衡再三,出于对内部稳定和外部形势的综合考虑,暂时采纳了较为稳妥的策略。他一方面下令边境军队加强戒备,伺机而动,另一方面,则准备向宋使提出更高的要价,试图从宋夏战争中榨取最大的利益。
马政和呼延庆将金国的反应迅速密报汴京,同时也将金国内部“鹰派”跃跃欲试的情报重点标注。
消息传回汴京,再快马送至西夏前线御营。赵佶看着密报,眼神深邃。金国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那种贪婪与警惕并存的心态,正是未来更大风暴的预兆。
“告诉姚古、韩世忠,加快进度!朕要在金人彻底反应过来,下定决心之前,解决西夏!”赵佶对身边的吴敏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