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那骤然投射来的冰冷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林辰皮肤生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瞬间绷紧,连弥漫的雾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他手中那个粗糙的草编蝈蝈笼,此刻变得滚烫而沉重。
叶知秋迅速上前半步,隐隐将林辰挡在身后,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青梧。王胖子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然而,青梧只是死死地“盯”着林辰,或者说,是盯着他手中的蝈蝈笼。斗笠下的阴影掩盖了他的表情,但那压抑的、混合着愤怒、痛苦以及某种更深沉情绪的“注视”,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几秒钟后,就在林辰以为这沉默的对峙会引发更严重后果时,青梧猛地转回头,重新压低斗笠,恢复了那石雕般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完全散去。
“他…他好像很在意这个…” 王胖子心有余悸地小声道。
叶知秋眉头紧锁,低语:“这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小行尸’白芷是特殊的存在,而青梧对她的任何异常举动都有反应。林辰,你接收这份‘礼物’,可能同时带来了风险…和机遇。”
林辰默默将蝈蝈笼收紧在手心,那冰冷的草茎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抚,让他左臂翻腾的阴冷煞气平复了些许。“我知道。”他声音低沉,“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夜色渐浓,寒意刺骨。废墟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没有人敢真正入睡,只能蜷缩在断墙下,依靠彼此的体温和微弱的意志力抵抗着恐惧与疲惫。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突然——
“叮……”
一声极其悠长、仿佛带着无尽疲惫的尾音的铃响,从青梧的方向传来。不同于白天的清脆引导,这声铃响带着明确的终结意味。
铃息。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那八具如同雕塑般站立不动的行尸,猛地动了起来!它们僵硬地、毫不犹豫地,一个接一个地,直接挺地向着最近的那些残破棺材,如果那些塌了半边的屋架和凹陷的土坑算的话,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它们并非随意倒下,而是精准地落入那些阴影最深、最像“容器”的地方,身体与地面或残骸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咚”声,然后便彻底静止,如同真正回到了棺椁之中。
“铃息…入棺…” 李铭推了推眼镜,声音因恐惧而扭曲,“规则…规则开始了!我们也要找地方‘入棺’!”
他话音未落,青梧那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活人这边,虽然没有言语,但那无形的压迫感比任何命令都有效。
“快!找地方躲起来!像它们那样!” 陈静反应极快,立刻拉着还在发愣的苏婉,冲向一个半塌的灶台后的阴影凹陷处,蜷缩起身子。
赵铁骂了一句脏话,但也迅速找了个倒塌的房梁形成的三角空间钻了进去。
吴涛动作最快,早已无声无息地滑入一个黑暗的墙根角落,气息几乎消失。
“这边!” 林辰拉着叶知秋和王胖子,躲到他们之前依靠的那段残垣后,这里相对背风,阴影浓重。
几乎在他们所有人刚刚找到藏身之处,尽力模仿“入棺”姿态蜷缩起来的下一秒——
“呜——!”
一阵阴冷彻骨的怪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废墟,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风中带着浓烈的腐朽和……一种类似骨质摩擦的“咔嚓”声。
月光被更厚的云层遮蔽,能见度降到最低。
“什…什么声音?” 苏婉在灶台后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咔嚓…咔嚓嚓…”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子,在废墟间行走,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林辰的左臂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本能的恐惧预警!那灰紫色的纹路在皮肤下灼烧般发亮,尽管隔着衣物,他也能感觉到那股异常。
叶知秋紧紧靠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左臂不正常的震颤,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但眼神依旧冷静,无声地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稳住。
王胖子几乎将整个人埋进墙角,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咔嚓…”
声音在他们藏身的残垣附近停了下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墓穴泥土和陈年骨髓味道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透过残垣的缝隙,林辰和叶知秋惊恐地看到,一个极其高大的、扭曲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它似乎是由无数惨白的、粗细不一的骨骼强行拼接而成,关节处是蠕动的黑色阴影,头颅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胸腔骨架,里面仿佛有幽暗的光芒在闪烁。
巡夜骨响!
它那空洞的“头颅”缓缓转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它没有眼睛,但每个人都感觉那空洞的注视落在了自己身上。
它似乎在……检查“棺椁”是否完好。
它迈开步子,那由骨骼组成的脚掌落在地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它先是缓缓走过青梧和行尸们“入棺”的区域,对那些静止的存在视若无睹。
然后,它转向了活人们藏身的区域!
它第一个经过的是赵铁藏身的房梁三角区。赵铁死死咬着牙,屏住呼吸,庞大的身躯尽可能蜷缩。骨响在他藏身之处前停留了片刻,那空洞的胸腔对着他,里面的幽光微微闪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几秒后,它“咔嚓”一声,转向了下一个。
下一个,是李铭!
李铭藏在一个破败的碗柜后面,空间狭小。他似乎因为过度恐惧,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就是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如此清晰!
骨响那空洞的胸腔瞬间转向碗柜的方向!里面的幽光猛地炽亮!
“不…不要…” 李铭发出绝望的呜咽。
骨响伸出那由指骨构成的、锋利如刀的手臂,猛地插进了碗柜的缝隙!
“啊——!!!”
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
在林辰等人惊骇的注视下,骨响的手臂猛地收回,而李铭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从碗柜后硬生生被拖了出来!他疯狂地挣扎着,尖叫着,但无济于事。
骨响那空洞的胸腔对准了他,然后,一种低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吸噬声响起。
李铭的挣扎瞬间停止,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紧接着,他全身的骨骼开始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噼啪”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他体内用力挤压、揉搓!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皮肤被下面剧烈运动的骨骼顶出恐怖的凸起,整个人像一团被肆意蹂躏的软泥。最后,在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肉与骨骼被强行压缩的闷响中,李铭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被硬生生地、压缩成了一个勉强保持着人形轮廓的、血肉与骨骼混合的球形肉块,大小刚好能塞进那个破碗柜里。
骨响随手将那团还在微微抽搐的肉块塞回碗柜,仿佛完成了一次垃圾清理。然后,它“咔嚓”、“咔嚓”地继续向前巡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废墟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那浓郁的血腥味,和李铭藏身处碗柜缝隙里缓缓渗出的暗红色液体,证明着刚才那场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极致恐怖的死亡。
因恐惧而未能完全静止,未能成功“入棺”,被巡夜骨响发现,抽骨凝尸!
苏婉在灶台后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陈静死死捂住她的嘴,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辰感到一阵反胃,左臂的冰冷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叶知秋握着他的手冰凉,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王胖子瘫软在墙角,无声地流着泪。
青梧自始至终,没有向这边投来一瞥。
黑夜漫长,铃息后的规则,以最血腥的方式,展现了它的威严。幸存者,只剩下七人。而夜晚,才刚刚开始。那“咔嚓”、“咔嚓”的骨响,依旧在废墟外围不紧不慢地回荡,如同敲响在每个人心脏上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