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没说话。
她顺着李智的视线，看向楼下院子里，母亲林文静精心侍弄的那些蔷薇花。
开得正好。
“李智姐姐。”张勤轻声开口。
李智回头看她。
张勤指了指楼下的花圃。
“你看那些花。”
“它们永远是花，成不了树。”
“而且，”张勤顿了顿，“花也很美，没必要变。”
她抬起头，迎上李智的目光。
“我不值得。”
“不值得李霄，还有你们，花费那么多精力。”
李智沉默了。
她看着张勤，许久，忽然笑了。
“如果他能就此放下，那当然最好。”
她走到张勤面前，叹了口气。
“但是，人就是这样。”
“不努力一把，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死心的。”
“与其让他未来几十年都活在悔恨里，不如就现在，让他拼尽全力。”
李智看着张勤。
“给他一个撞南墙的机会。让他自己，给这段执念，画上句号。”
“画上句号……”
张勤重复着这几个字。
她明白了。
这不是为她，是为李霄。
是为了让那个偏执的男人，能有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
然后，才能真正地开始新的人生。
张勤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
这个字，轻得像一声妥协。
李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走吧，下楼。我妈的包子应该蒸好了。”
张勤跟着她下楼。
客厅里，李存续正跟张建军下象棋，杀得难解难分。
林文静和夏莲在厨房里忙活，不时传来笑声。
李霄依旧坐在那个角落的沙发上，手里多了本书，安静地翻着。
看到她们下来，他抬起头，视线落在张勤脸上。
只停了一秒，就移开了。
“李爷爷，夏阿姨，李叔叔。”张勤走到厨房门口，“中午别走了，就在我们家吃吧。”
“我妈刚买了新鲜的鱼。”
夏莲立刻笑着摆手：“不了不了，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林文静端着一盘水果出来，一把将夏莲按在沙发上。
“今天谁也别想走！勤勤好不容易回来，就得热热闹闹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家人也就没再推辞。
饭桌上，气氛比上次好了许多。
张勤坐在林文静身边，对面就是李霄。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
“李霄哥，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筷子，都慢了一下。
李霄抬起头，神色平静。
“好得差不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左臂，动作已经很自然。
“就是……回不了一线了。”
“我现在在国防学院，带课，讲实战对抗。”
张勤心里松了口气。
“那很好啊。”她是真心觉得。
“嗯。”李霄点头，“是挺好。那些学员，都是好苗子。比我当年聪明。”
他夹了一块鱼，仔细地挑掉刺，想放进张勤碗里。
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然后，他把那块鱼肉，放进了旁边李昂的碗里。
李昂正埋头扒饭，看着碗里突然多出的鱼肉，傻了。
他哥……给他夹菜？
“多吃点，长脑子。”李霄淡淡地说。
李昂：“……”
一顿饭，李霄的话不多。
但他不再是那座沉默的冰山。
张勤问起学院的事，他就聊几句那些精力旺盛的学员。
张建军问起他以前的任务，他也不再回避。
“有一次去南边，任务结束，在河边休整。那里的蝴蝶，真的有巴掌那么大，蓝色的。”
“还有一次在的沙漠里，晚上能看到银河。没有任何光污染，就那么一条亮晶晶的带子挂在天上。”
张勤安静地听着。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这些，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世界。
李存续端着酒杯，看着自家孙子。
看着他不再谈论武器、战术和敌人，而是学会了分享。
老爷子转开脸，呷了一口酒。
这小子……好像真的，开窍了。
晚饭后，李家人起身告辞。
张勤一家送到院门口。
李霄走在最后，他经过张勤身边时，停下脚步。
“张勤。”
“嗯？”
“那些地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他说完，没等张勤回答，就转身跟上了家人的脚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院门口。
车门打开。
李家所有人都停步回头。
秦月荣抱着一人高的文件和资料，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表情严肃。
她走到张勤面前，站定。
“169号。”
“根据首长指示，您的‘休假期间学习任务’，相关资料已全部送达。”
秦月荣将那堆小山似的材料，稳稳地放在门口的石阶上。
最上面一本，是烫金的《导弹总体设计概论》。
客厅里，张建军他们探出头，看着门口那堆书，目瞪口呆。
张勤看着那座“书山”，又看了看一脸“我只是在执行命令”的秦月荣。
她扶着额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了。”
她冲李家摆摆手，开玩笑似的说。
“我的……辅导作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