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冰渊的森寒,早已超越了肉身的感知界限,化作一种直抵神魂的酷刑。吴境赤足踩在万载玄冰之上,每一步都传来深入骨髓的刺痛,琵琶骨处穿透的两根粗大玄冰锁链,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起刺骨的摩擦声,如同要将灵魂都冻结、碾碎。那锁链深处,一股股极寒的异力如跗骨之蛆,缠绕着他试图运转的灵力脉络,灵力稍一流转,便在经脉管壁上凝结出细密的冰晶轨迹,发出细微的“咔咔”脆响,每一次尝试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和彻底的凝滞。
锁链拖曳的沉重摩擦声再次在死寂中响起,如同巨兽在阴暗冰层下爬行,由远及近,带着死亡的节奏。冰壁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拉伸,十二尊冰雕刑使无声无息地浮现,将他们围在中心。它们冰晶铸就的面容毫无表情,空洞的眼窝里只有永恒的严寒,手中形态狰狞的冰刑具散发着足以冻结时光的幽蓝寒芒。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冰山,沉甸甸地压在吴境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冰渊深处传来的呼唤并未止息,反而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共鸣,穿透厚重的冰层直达识海:“来…找到我…找回…缺失的你…” 这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自己,充满了诱惑与未知的危险。识海中,因吞噬刑使残魂而分裂出的黑白两色心火骤然跳跃,黑色的火焰尤为炽盛,火焰深处光影扭曲,骤然定格——苏婉清的身影被无数漆黑的锁链紧紧缚住,悬于无底虚空,她奋力挣扎,唇瓣开合,似乎在无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画面一闪即逝,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吴境的神魂上,带来尖锐的痛楚与焚心的焦灼。
“婉清!”吴境喉头发甜,一声低吼伴着血沫喷出,却在离口的瞬间冻成了猩红的冰渣。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刺激了他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心火。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杂念,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无视刑使带来的恐怖威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穿透层层叠叠、坚逾精钢的玄冰壁垒,艰难地向冰渊最幽暗的核心探去。
神识在万年玄冰中穿行,如同逆流于粘稠的冻油,消耗巨大,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知深入了多少丈,就在神识即将枯竭的边缘,前方的冰层结构骤然发生剧变——不再是坚硬的实心冰体,而是一片巨大的、宛如洞穴般的空间被永恒冻结在冰层心脏!在这片死寂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宛如小山般的巨物。
那是一座冰柩!
一座高达十数丈、通体由深邃如墨般的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棺椁!
它静静地悬浮在冰洞中央,没有依托,仿佛亘古之前便被安置于此,成为冰渊永恒的核心。棺椁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无数难以名状的、扭曲纠缠的暗色纹路,仿佛无数垂死挣扎的怨魂被冻结在冰层之下,形成一幅幅诡异而痛苦的浮雕。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纯净、死寂以及极致怨念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这座墨玉般的冰柩,仅仅是神识的触碰,就带来神魂都要被冻结撕裂的可怕预感!
更加令吴境神魂剧震的是,在那巨大冰柩的正面,幽深如墨的冰面上,竟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轮廓逐渐清晰——长发披散,身形瘦削,身着样式极其古老的破碎道袍……那张脸!
吴境瞳孔猛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
那张被封印在冰柩核心、宛如沉睡的脸庞,竟与自己有着惊人的七分相似!眉宇间的轮廓,鼻梁的弧度,甚至那紧紧抿着、带着一丝不甘与桀骜的嘴角…除去几分更加刚硬的线条和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沧桑感,几乎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
寒意不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的最深处,从灵魂的每一个缝隙里疯狂涌出,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震惊如同无形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与冰柩中那张面孔隔着万载玄冰和无尽岁月遥遥“对视”,一种源自血脉、源于灵魂最深处的诡异联系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上。
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尖锐刺痛和巨大的惊悸,吴境的神识艰难地扫过冰柩表面那些扭曲的暗纹。终于,在靠近冰柩顶部的边缘,他发现了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那里,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用某种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削平然后镌刻上去的古老文字!
文字并非通用语,而是一种极其晦涩、笔画嶙峋、充满了洪荒气息的古篆。吴境曾在某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下,于一处上古遗迹的残碑上窥见过类似文字的零星记载。他集中全部精神,几乎耗尽了最后的神识之力,艰难地辨认着:
“髟刑历…九千七百载…罪者…心魔剥离…终末之种…实验体…柒…封存于此…待…天道炉火…重炼…”
每一个字的含义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境的心头!
心魔剥离!实验体!终末之种!天道炉火!
这些词语串联起来的寒意,比这永夜冰渊最深层的玄冰还要冰冷彻骨!冰渊,根本不是什么惩戒囚牢,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一个以历代罪修的神魂为薪柴,进行某种可怕实验的…天道熔炉!那十二刑使,恐怕就是看守薪柴、维持炉火的傀儡!
而他,吴境,以及这冰柩中被封印的、与他面容相似的“柒号实验体”,都是这熔炉计划的一部分?是所谓的“终末之种”?!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冰洞里炸响!
声音的源头,赫然来自那座巨大的墨玉冰柩内部!
吴境的神识瞬间聚焦到极致,穿透那深邃的棺壁——在那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本该永恒紧闭的眼睑之下,覆盖着冰霜的、僵硬如石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被冰封在玄冰之中、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左手手指,覆盖在宽大破旧道袍袖口下的食指,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挣脱万古禁锢般的顽强意志,向上勾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