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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十八年十一月末的瑞祥号,深秋的寒意已浸到骨子里。后院的老桂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暮色渐沉的天空,枝桠间悬着的那盏油纸灯笼,正是中秋夜胤祥送来的那盏 —— 宣纸上的稻穗与蚕茧被岁月磨得有些淡,却依旧在暖黄烛火下透着温润的光。青石板上积了半指厚的梧桐叶,踩上去会发出 “沙沙” 的轻响,江兰坐在石凳上时,特意将裙摆往腿后拢了拢,怕沾染上细碎的叶渣。

她手里捧着的《赈灾储备库建设草案》,封皮用浆糊粘了两层牛皮纸,边角处还留着密云赈灾时溅上的泥点。指尖划过 “十八省州县选址” 那一页,纸上用铅笔标注的 “通州需备松木千根、青砖五万块”“伊犁需建暖棚仓库,防雪压塌”,都是她夜里对着地图,一笔一划算出来的。昨日将草案呈给胤禛时,皇上捏着纸页的指腹都泛了红,当即在奏折上批了 “优先拨款,户部全力配合”,还特意嘱咐 “让胤祥协管漕运,万不能误了建材运输”—— 那时她便知道,这场坦诚,终究是躲不过的。

“姐,十三爷来了,说给您送灾区商户的反馈清单。” 丫蛋端着一只白瓷碗从厨房走来,碗里的姜枣茶还冒着袅袅热气,氤氲得她睫毛上都沾了细雾。她把碗轻轻放在石桌上,指尖碰了碰江兰的手背,见还是凉的,又把自己身上的半旧棉马甲脱下来,搭在江兰肩上:“您这手怎么还这么凉?太医说您得多暖着,不然风湿该犯了。前儿娘还说,等您歇利索了,要给您做羊肉炖萝卜,补补身子。”

江兰拉了拉肩上的马甲,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 —— 这是丫蛋去年冬天穿的,领口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她想起在密云山洞里,丫蛋托人送来的棉衣,也是这样带着家的暖意,心里软了软:“娘别忙活了,我这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护理坊的药材清点完了吗?伊犁那边还等着黄芪呢。”

“早清点完了,” 丫蛋蹲在她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就是…… 十三爷这几天总往商号附近绕,昨儿还在门口跟王掌柜打听您的近况,我瞧着他像是有话跟您说。姐,您要是觉得难办,我……”

“没事,” 江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望向院门口,“该说的,总要说清楚。”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藏青色身影从月亮门走进来。胤祥穿着一件常服,袖口绣着暗纹的云鹤图样,是怡亲王府的规制,肩上沾了几片细碎的梧桐叶,想来是从王府步行过来的。他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绸布包,走得极慢,像是怕走快了,惊扰了这院里的安静。走到桂树下时,他先抬手掸了掸肩上的叶子,目光落在江兰身上的棉马甲上,嘴角先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身子刚好些,就又忙起来了?太医说你还得再养些日子,储备库的事急不得,别累着。”

“十三爷费心了,” 江兰站起身,将草案轻轻放在石桌上,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碗沿,烫得她微微缩了缩手。胤祥眼尖,立刻伸手想扶,却在半空顿了顿,又收回手,转而将绸布包打开,取出一叠折得整齐的纸:“这些是灾区商户的反馈,苏州的沈万山特意让人快马送来的,说《商律》里‘灾后商户减免赋税’的条款救了他的盐铺 —— 之前雪灾压塌了库房,要是按旧例缴税,他这铺子就撑不下去了。”

江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的字迹工整,还盖着沈万山的私章。翻到第二张时,她的指尖忽然顿住 —— 纸上用红笔标注着 “密云县储备库建议选址:城东空地,靠近漕运码头,方便物资运输”,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标注着 “码头到空地仅三里,可修简易栈道,雨天也能走”。这红笔的颜色,和去年胤祥帮她整理《商律》草案时用的一模一样,连标注的字体都带着几分熟悉的遒劲。

她想起那时,胤祥也是这样,在 “漕运延误补偿” 条款旁画示意图,在 “商户维权” 条目下写备注,连她自己都忽略的细节,他都一一补全。眼眶忽然就热了,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 她不能再让他这样为她费心,坦诚才是对这份心意最大的尊重。

“十三爷,” 江兰深吸一口气,将清单轻轻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桂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暮色渐浓,烛火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愧疚。她的声音比平日轻了些,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坚定:“您对臣的好,臣都记在心里。从中秋夜您在这院里,说‘愿护我周全’;到漕运冻阻,您陪着我在码头凿冰到深夜;再到这次密云赈灾,您带着亲兵徒步进山,手臂被碎石划伤了都不肯说…… 臣感激不尽,这份恩情,江兰永世不忘。”

胤祥拿起石桌上的姜枣茶,抿了一口,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就像他此刻沉下去的心情。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指腹摩挲着碗沿的缠枝莲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 他大概早就猜到了,她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的答案。

“只是,” 江兰转过身,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却眼神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臣心里,从来都只有皇上。不是因为他是天子,是因为雍正元年,臣第一次在御书房,说漕运弊端,说漕工们饿肚子干活,满朝文武都笑臣一个包衣丫头不懂规矩,只有他愿意相信臣,还派臣去查漕运的账;是因为修订《商律》时,张延龄等人联名弹劾臣‘干预律法’,他顶着宗室的压力,说‘江兰的实业经验,比纸上谈兵更有用’;是因为这次密云赈灾,他三天三夜没合眼,坐镇指挥棚,每隔半个时辰就问一次‘江兰找到了吗’,连苏培盛都说,皇上夜里惊醒,嘴里喊的都是臣的名字……”

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石桌上的雨滴,清晰而沉重。桂树的枝桠晃了晃,又落下几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裙摆上,像是无声的叹息。

胤祥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石桌上的《赈灾储备库建设草案》上,封皮的牛皮纸被磨得有些毛边,就像她一路走来的坚韧。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放下手里的凉茶杯,指尖轻轻碰了碰草案上的铅笔标注:“我早该知道的。从你第一次拒绝兰芷院,说‘臣志在实业’;从你刻意减少与我见面,连蒙古贸易的事都让大宝来对接;从你在御书房永远只谈新政,连一杯茶都不肯多喝…… 你这般坚韧、清醒的女子,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更重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院门口的月亮门,想起中秋夜在这里,他递上那盏画着稻穗的灯笼,她眼里的暖意;想起漕运码头,她冻得通红的手,却还在指挥漕工撒盐融冰;想起密云山洞外,他劈开断木时,看到她抱着小女孩的模样 ——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最后都化作一声释然的叹息:“你心里装着十八省的百姓,装着《商律》的推行,装着赈灾储备库的建设,只会选最难走的路 —— 那条跟着皇上,一起推新政、一起扛风雨的路。”

江兰的指尖攥紧了草案的边角,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想道歉,想说 “对不起”,却被胤祥抬手打断。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常服的衣襟,暗纹的云鹤在暮色里闪了闪,语气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你不用觉得愧疚。我护你,一开始或许有私心,想把你留在身边,做个能说话的知己。可后来看着你为赈灾奔波,连一口热饭都顾不上吃;看着你为商户争取权益,跟张延龄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看着你为士兵熬药膏,熬夜修改护理坊的药方…… 我就明白,你的心意不在儿女情长上,在新政上,在百姓身上。这样就够了,真的。”

“十三爷……” 江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洒脱地接受,甚至还在为她着想,怕她愧疚。

胤祥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却还是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的期许:“好好养身子,储备库的事还有很多要忙。通州的建材下周就要运到,你得盯着点,别让工匠偷工减料。皇上那边,也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了 —— 他为你操心那么多,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也该有个回应。”

江兰用力点点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石桌上的清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这眼泪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感激 —— 感激他的守护,感激他的理解,更感激他愿意放下私心,做她推行新政路上最可靠的盟友。

“那我先走了,” 胤祥拿起石桌上的绸布包,刚要转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铜令牌。令牌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用的,正面刻着 “怡亲王府” 四个字,背面是一朵小小的梅花,是怡亲王府的家纹。他捏着令牌的指尖微微停顿,像是舍不得,却还是轻轻放在石桌上:“这是我王府的令牌,你拿着。要是储备库需要调运物资,拿着它去漕运码头,管事们会优先安排 —— 之前我用它调过军粮,好用得很。算是我这个盟友,给你的一点支持。”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朝着院门口走去。藏青色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拉长,走到月亮门时,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掸了掸肩上的落叶,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 爱时默默守护,放手时干脆利落,这才是怡亲王胤祥的行事风格。

江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拿起桌上的铜令牌。令牌触手冰凉,却因为常年被人握在手里,边缘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转身看向石桌上的《赈灾储备库建设草案》,心里忽然无比坚定 —— 她没有选错路,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心意。接下来,她要盯着通州的建材运输,要落实密云储备库的选址,要帮着灾区商户重建铺子,要跟着皇上,把新政推得更远。

“姐,十三爷走了?” 丫蛋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羊肉汤走来,汤里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看到江兰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小声问道,“你们…… 谈好了?”

“谈好了,” 江兰接过汤碗,温热的瓷碗烫得她手心发暖,嘴角也渐渐漾起一丝释然的笑容,“以后,十三爷是咱们的盟友,一起推进储备库,一起为新政做事。”

丫蛋愣了愣,随即高兴地拍了拍手:“那太好了!十三爷懂漕运,又跟户部熟,之前他帮着协调蒙古贸易的路线,连巴图都夸他细心。有他帮忙,储备库肯定能顺利建成!”

江兰喝了一口羊肉汤,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暖得她连心里都热烘烘的。她拿起草案,翻到 “密云县选址” 那一页,看着胤祥用红笔标注的示意图,笔尖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需派护理坊两名师傅驻守,备足感冒药膏”。她想起胤禛之前批 “优先拨款” 时,眼里的信任与期许;想起胤祥此刻或许正在王府,帮她整理漕运调度的账册;想起家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

而此刻的怡亲王府书房里,胤祥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漕运调度的账册,却迟迟没有下笔。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一张宣纸上,上面画着蒙古贸易的路线图,是他之前为江兰准备的,还在 “呼图壁” 的位置标注了 “可设临时补给站”。他看了片刻,伸手将图纸叠好,放进抽屉最深处,然后拿起笔,在漕运账册上写下 “通州至密云,松木千根,需派亲兵护送”—— 既然是盟友,那就该为她的新政,多做些实在的事。

夜色渐深,瑞祥号的灯笼还亮着。江兰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那枚冰凉的铜令牌,认真修改着储备库的草案。笔尖落在纸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坦诚后的释然伴奏。窗外的桂树静静伫立,枝桠间的灯笼暖光摇曳,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 那条满是挑战,却也满是希望的新政之路。

江兰知道,未来还有守旧派的刁难等着她,还有灾区重建的难题要解决,还有蒙古贸易的未知要探索。但她不再孤单 —— 有皇上的信任作支撑,有胤祥的支持作后盾,有家人的陪伴作温暖,有百姓的期待作动力,她一定能走下去,把这条新政的路走得更宽、更远,完成自己从穿越者到时代变革者的蜕变。而这场坦诚的心意,会像桂树间的那盏灯笼,永远亮在她心里,提醒她每一次选择,都要忠于初心,忠于自己所坚持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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