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八年九月十八，黄昏的余晖斜斜地照进八爷府的书房，落在蒙尘的紫檀木桌案上，将摊开的旧商号账本染成一片昏黄。庭院里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有的落在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却再没人像往日那样及时清扫 —— 府里的丫鬟家丁走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只是应付着差事，连给烛台添灯油的人都没了，只有桌上那盏油灯，芯子燃得只剩一点，昏昏沉沉地照着满室的狼藉。
胤禩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身上的常服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酒渍。他面前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白瓷酒壶，壶里的高粱酒只剩小半，旁边散落着三四个空酒杯，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滴，在账本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他抬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液晃荡着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账本上 “恒裕号月盈利五百两” 的字样，眼神空洞。
“爷，别喝了，再喝身子该垮了。” 福安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厨房只剩这些米了，您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胤禩没看那碗粥，只是抓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憋闷。他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福安，你看，这是恒裕号最红火的时候，一个月就赚五百两，比户部给的俸禄还多！那时候，京城的绸缎庄，一半都是咱们的，官员们捧着银票来求合作，百姓们想买匹好绸子，还得看咱们的脸色……”
福安垂着头，不敢接话。他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八爷府里张灯结彩，恒裕号的掌柜们捧着账本和银票来报喜，胤禩穿着锦缎常服，笑着给众人发赏钱，那时候的八爷府，何等风光。可现在，账本成了废纸，银票没了踪影，连喝杯酒都要凑着喝，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胤禩又倒了一杯酒，目光落在桌角的一个锦盒上。他伸手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和田玉印，印上刻着 “八爷商号总记” 四个字，玉质温润，却蒙了一层薄灰。这是去年恒裕号、聚丰祥等商号联合给他刻的，说是 “八爷统领商界，堪比财神”，那时候他还笑着说 “等将来掌控了漕运，这玉印还要刻得更大些”。
可现在，这枚玉印成了笑话。他拿起玉印，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恒裕号还在和瑞祥号争绸缎生意，李顺跑来跟他说 “咱们降价抛售，肯定能挤垮瑞祥号”，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 “江兰一个女子，懂什么做生意，不过是靠胤禛撑腰”。可结果呢？恒裕号亏得底朝天，瑞祥号却靠 “买绸送护理” 赢了民心，连之前跟着八爷党的商户，都跑去跟瑞祥号合作。
“女子……” 胤禩喃喃自语，又喝了一杯酒，眼前开始模糊。他想起第一次听说江兰，是张三爷在济宁漕帮诉苦，说 “一个叫江兰的女子，开了瑞祥号，跟咱们抢粮食生意”；后来是马武说 “江兰搞了个漕运监察司，断了咱们的财路”；再后来，是自己亲自在朝堂上跟胤祥争论，说 “江兰的分铺是扰乱市场”。可每次，他都输了 —— 他用漕帮欺压漕工，江兰用固定俸禄留住人心；他用商号囤粮抬价，江兰用平价粮和保险稳住百姓；他用官员走账偷税，江兰用诚信和供应链联盟赢了供应商。
他一直以为，做生意靠的是权力、威胁、低价倾销，却忘了最根本的是民心。江兰没什么权力，却能让漕工为她作证，让商户跟她合作，让百姓称她为 “活菩萨”；而自己，有王爷的身份，有官员的巴结，有商号的垄断，最后却落得众叛亲离、无兵无卒的下场。
“爷，外面…… 外面传来消息，瑞祥号在通州开了新分铺，百姓们都去抢着买粮，说…… 说瑞祥号的粮又好又便宜，还能免费送上门。” 福安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胤禩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丝悲凉：“抢着买粮…… 免费送上门…… 江兰啊江兰，你倒是会做生意，会做百姓的生意。本爷输了，输得不冤。”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却没喝，只是盯着酒杯里晃动的酒液，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福安，你说，本爷是不是错了？错把权力当本事，错把欺压当手段，错把民心当草芥…… 江兰她懂，她懂百姓要什么，懂商户要什么，懂漕工要什么，所以她赢了。”
福安眼圈红了，低声道：“爷，您只是…… 只是时运不济。”
“不是时运不济，是本爷不懂民心。” 胤禩打断他，仰头又喝了一杯，这次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本爷输了，输给一个女子，输得心甘情愿。以前本爷还不服，还想跟她斗，跟新政斗，现在才明白，斗不过的…… 民心在她那边，谁也斗不过。”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站稳。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只有远处瑞祥号分铺的方向，还亮着灯火，那灯火明明灭灭，却像一颗定心丸，让百姓们安心。他看着那灯火，忽然觉得累了，累得不想再争，不想再斗，只想保住最后一点体面。
“福安，去…… 去把府里剩下的产业账本拿来。” 胤禩的声音平静了许多，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悲凉，只剩下一种彻底的释然。
福安连忙去库房，翻了半天，只找出三本薄薄的账册，递到胤禩面前：“爷，只剩下三家产业了 —— 西城的一家小货栈，通州的一个空粮仓，还有江南的一家旧茶铺，都…… 都没什么盈利，还欠着点房租。”
胤禩接过账册，翻开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寥寥无几，有的地方还画着红叉，标注着 “欠租”“无货”。他合上书册，放在桌案上，声音很轻：“把西城的货栈盘出去，还了欠的房租；通州的粮仓，交给朝廷吧，就说…… 就说八爷党自愿交出，抵之前的囤粮欠款；江南的茶铺，留给你吧，你跟着本爷这么多年，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
“爷！” 福安猛地跪下，眼泪掉了下来，“您把产业都盘出去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 胤禩笑了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以后就待在府里，看看书，喝喝酒，不再管什么商号、什么漕运、什么新政了。本爷输了，就认了，不再挣扎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没了产业，没了官员支持，没了民心，就算想再跟江兰斗，也没了资本。收缩战线，不是妥协，是认清现实 —— 他斗不过江兰，更斗不过民心所向的新政。
第二天清晨，胤禩醒过来时，头痛欲裂，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账册还放在原地。福安端着醒酒汤走进来，轻声道：“爷，西城的货栈已经有人来问了，说愿意出两百两盘下；通州的粮仓，我已经让人去报给顺天府了；江南的茶铺，我让老家的侄子去打理了，他说会好好经营，不给爷丢脸。”
胤禩接过醒酒汤，慢慢喝着，味道有些苦，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着窗外，庭院里的梧桐叶被扫了一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地上，像碎金一样。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不错 —— 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没有输赢，只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而此刻的瑞祥号通州分铺，正是热闹非凡。江兰带着大宝、丫蛋，正在分铺里给百姓们分送新到的抗冻麦种子 —— 这些种子是从新疆调运来的，之前八爷党囤粮的山洞被查抄后，朝廷把这些种子交给瑞祥号，让分铺免费发给农户，鼓励大家种抗冻麦。
“江姑娘，这种子真的能高产吗？” 通州农户陈大爷捧着种子，眼里满是期待。
“陈大爷您放心，这抗冻麦耐寒耐旱，亩产比普通麦高两成，咱们农科园的王师傅会亲自去田里指导，保证您能有好收成。” 江兰笑着说，手里还拿着一本《抗冻麦种植手册》，上面画着详细的种植步骤，“这手册您拿着，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分铺问。”
陈大爷接过手册，激动地说：“江姑娘，您真是咱们的活菩萨！之前八爷党囤粮，咱们连饭都吃不饱，现在您不仅给咱们平价粮，还送种子，教咱们种地，咱们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周围的百姓也纷纷附和，有的说 “以后就跟着瑞祥号，跟着新政”，有的说 “八爷党倒了好，再也没人欺负咱们了”。大宝和丫蛋忙着给百姓们登记领种子，脸上满是笑容 —— 分铺从早上开门到现在，已经发出去两百多斤种子，还有更多的农户在排队，比卖粮还热闹。
江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胤禩的认输，不是她一个人的胜利，是新政的胜利，是民心的胜利。她走到分铺门口，望着远处的八爷府方向，那里已经没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一份平静。她想起胤禩或许已经放弃了争斗，心里忽然没了之前的紧张，只剩下一种释然 —— 她要做的，不是打败谁，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是让新政的阳光照亮每一个角落。
当天下午，江兰收到了胤祥送来的消息：胤禩已经把西城货栈、通州粮仓交给朝廷，江南茶铺也转给了亲信，没有再做任何反抗；刑部已经整理好八爷党贪腐、囤粮、扰乱漕运的证据，只等皇上召开朝会，进行终极清算。
江兰拿着消息，坐在分铺的窗前，看着外面排队领种子的百姓，拿起笔，在《新政推进计划》上写下：“雍正二十八年九月，胤禩醉酒认输，盘出西城货栈、交出通州粮仓、转让江南茶铺，彻底收缩产业，放弃与瑞祥号、新政对抗；瑞祥号通州分铺开业，免费发放抗冻麦种子，农户反响热烈，新政民生成效进一步深化；刑部证据整理完毕，八爷党终极清算在即。后续重点：1. 配合朝廷，做好朝会清算的准备工作，提供瑞祥号掌握的八爷党商业黑幕证据；2. 组织农科园师傅，深入通州、济宁农户，指导抗冻麦种植；3. 整合八爷党遗留的空粮仓、货栈，改造成瑞祥号的仓储点，提升货物周转效率。”
写完计划，江兰站起身，走到分铺中央，接过丫蛋递来的种子袋，继续给百姓们发种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像她正在推进的新政，像百姓们充满希望的日子。她知道，八爷党的时代已经过去，而属于新政、属于百姓、属于她这个穿越者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且会越来越辉煌。
夜色渐深，八爷府的书房里，胤禩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桌上的油灯芯子被调得很小，只照亮了书页的一角。福安走进来，轻声道：“爷，晚饭准备好了，是您爱吃的青菜豆腐。”
胤禩点点头，合上书，站起身，慢慢走向厨房。庭院里的月光很亮，照在地上的梧桐叶上，像铺了一层银霜。他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或许才是他本该有的生活 —— 没有争斗，没有输赢，只有一碗热饭，一盏明灯，一份安稳。他输给了江兰，却赢回了一份平静，一份认清现实的释然。而江兰，会带着新政，带着百姓的希望，走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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