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号军闻言有些惊讶,原本双手环胸靠在一旁像是盯着犯人一样看着何明风。
现在听到没问题后,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冲着何明风作了个揖。
“何举人,刚刚多有得罪。”
号军刚刚黑的像是锅底的脸色也缓和起来:“我们也是接到消息才来搜查的,还望何举人理解。”
何明风此时不想多生事端,于是点点头:“既然没问题,我可以继续答题了吧?”
“可以,可以。”
为首的号军连忙招呼人出去,然后一起走了。
只留下翻的乱糟糟的东西。
何明风号舍周围的考生明显也都松了口气。
这感觉……实在太不对劲了。
到底是谁举报了自己?
他们刚刚……是想来查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感觉实在是想不清楚,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
何明风赶紧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抛之脑后。
不行,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现在还是紧着答题重要。
……
第一场考了三日,等交完卷后,可以出场半日。
不过再次进来的时候要重新检查。
想到周子安的事情,何明风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出去了。
就在这考场的考棚里休息休息算了。
在贡院的考棚里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日,何明风又回到了自己号舍。
还好,昨晚不是很冷。
何明风搓搓手,哈了哈气。
拿出鼻烟往鼻子下面一放!
“阿嚏——”
打了个阿嚏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何明风便开始进行第二场的答题。
第二场的论一道。
题目是:论刑赏与教化相辅而成治道。
判语五条。
诏、诰、表内科一道。
看到这道论,何明风略一沉思。
寻常作答的话,大多举子会按“刑赏不可废,教化尤为先”的思路。
强调教化为主,刑赏为辅,引用“德主刑辅”等经典话语,但容易流于空泛。
若想从一众文章中脱颖而出,还是要继续拔高文章立意才行……
思及此,何明风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想这模拟考试的几个月,葛夫子教导他的那些东西。
破题,便要立论高远,才能抓住主考官的眼球。
心中打好了腹稿,何明风提笔蘸墨。
开始写下破题的论点。
“刑赏者,治之具;教化者,治之本。”
“然器与道非截然两分,相辅相成,犹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偏废则覆坠,兼用则通达。”
他想试着把二者关系提升到“道器相辅”的哲学高度来写这道论。
接着便是深刻阐述二者相辅的关系。
首先是刑赏寓教化。
“刑非徒惩恶也,所以儆愚顽、明是非,使民知所畏而不犯,是刑中亦有教也。”
“赏非徒劝善也,所以旌贤良、树风尚,使民知所慕而向化,是赏中亦有教也。”
……
何明风最开始就先指出刑赏本身就有教育功能。
然而教化需依托。
“教化虽隆,若无刑赏以齐其末,则奸宄之徒或存侥幸,善良之众或受侵欺,教化亦徒托空言耳。”
接着强调,教化的实现需要刑赏作为保障。
重要的是刑赏的时机与侧重。
“承平之日,教化宜弘,刑赏宜简;乱萌之初,教化宜急,刑赏宜明;祸乱既成,则刑赏宜断,教化宜缓。”
“因时制宜,各有侧重,斯为善治。”
对于刑赏要有动态的治理观,因时施策性。
何明风的后文洋洋洒洒。
地方官员若是一味严刑峻法,就会导致民怨。
若是空谈教化,纵容奸恶,就会致使法纪荡然。
好的官员应善于运用刑赏来推动教化,然后通过教化来减少刑赏的使用。
何明风的此论并不将刑赏与教化对立,而是深刻阐述其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辩证关系。
将其视为一个动态调整的系统,提出“因时制宜”的治理策略。
始终围绕如何达成有效治理展开,而非空谈道德文章。
等这篇文章写完,第二场的第一日已经过去了大半。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之后,何明风继续看向后面的题目。
后面是判题和诏、诰、表内科一道。
何明风已经把《大盛律》背诵得滚瓜烂熟了。
但是超出律例的一些题目,还需要结合实际来做判断。
例如,判题中有一道民间田产纠纷案例。
甲将地“典”给乙,约定十年后可按原价赎回。
十五年后甲富足,欲赎地,乙以远超约定年限为由拒绝,称视为绝卖。
二人互讼于官。
此题中,若是拘泥于年限,认为超过太久,倾向于支持乙,或者单纯同情弱者,强行判甲胜诉,皆失之偏颇。
首先,此题需要厘清“典”的法律性质。
“典者,活卖也,物权未绝,赎权犹存。”
开篇需要明确甲在法律上仍享有赎回权。
然后继续洞察情理,平衡各方利益。
“然契载十年,今逾五载,时移世易,乙管业已久,投入心力资本或有之,若令原价回赎,于乙或有未公。”
“查《大盛律》虽有回赎之条,亦恤久占之情。”
“兹判:准甲回赎其地,然需酌补乙这五年间于地上之合理投入及利息。”
“地价可按原契,所增之费由中保估算,务求两平。”
“若甲不愿补费,则视为放弃回赎,地归乙业。”
五道判题写完了之后,已经是夜里了。
何明风把床板搭起来,和衣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渐渐地睡着了。
只不过还没睡多久,何明风就被一阵寒冷冻醒了。
寒意如细针,穿透了号舍薄薄的木板壁,扎在何明风的皮肤上。
坏了!
倒春寒!
何明风一开始还睡的有些懵,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白日还暖融融的天气,夜里就像是变了脸。
外面忽然刮起一阵寒风。
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多度。
“这鬼天气。”
何明风赶紧将外衣又紧了紧。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考篮底部。
果不其然,手指立刻触到柔软厚实的织物,何明风这才记起姐姐何锦花临行前的叮咛。
“小五,我怕这几日恐怕有变,厚衣被褥都得带上,还有这手炉,我给你们三个人都各准备了一份……”
何明风当时不以为意,觉得姐姐过于操心。
毕竟入了春之后,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如今没想到真的遇到了倒春寒。